饒是如此,隻要到了晚上,聽到那井中的喊聲,州衙裡沒人能睡得踏實。
來到州衙後院,看到那些靈符,陽九著實想笑。
像這種隨便畫的符,就是用來騙銀子的。
這種符用來擦屁股倒是還可以,想用來鎮屍拘鬼,還不如裝一把糯米在口袋裡防身。
不管是屍體,還是惡靈,全都在晚上比較活躍。
故而想要一探究竟,在正午下井是最合適的。
那口井的周圍,全是巨石,壘得如同一座小山,非常誇張。
“陽大人,這、這當真要挪走?”關啟文顫聲詢問。
陽九道:“關大人,不挪走,我怎麼下井?”
關啟文咬咬牙,一揮手,衙差開始忙碌起來。
每一塊石頭被挪走,搞得眾人都是膽戰心驚。
總感覺隻要搬走所有的石頭,井裡的僵屍就會跳出來,咬死所有人。
在陽九的指揮下,最初壓在井口的那塊巨石,也被眾衙差合力挪開。
站到井邊往裡麵一看,井中陰嗖嗖的,能夠看到裡麵水很多,映出了湛藍的天空,還有正探頭向下看的陽九。
“九哥,彆下去。”甘思思抓住陽九的胳膊,輕輕搖頭,眸中竟然噙著淚水。
陽九笑道:“裡麵的那家夥也是個可憐人,我去把他撈上來,讓他入土為安。”
甘思思知道勸不住陽九,但陽九老做這麼危險的事,萬一哪天……
呸呸呸,不能瞎想。
“陽大人,你當真要下去?”關啟文滿臉驚駭。
雖說現在是正午,陽光很烈,可那井下,仍是幽暗之地。
陽九點點頭,將繩索綁在腰間,約定好暗號後,便快速下井。
隻要甘思思站在井旁,緊張兮兮地看著裡麵。
關啟文甚至都不敢靠近井。
狄居易也躲得遠遠的。
陽九的身子很快消失在井水裡。
水裡的光線非常暗,陽九努力尋找,也沒能找到屍體。
他探頭上來,換口氣後,繼續下水。
井底淤泥很深,不敢深入。
陽九雙手在泥裡快速摸索。
快憋不住時,隻能再次上去換氣。
但這次剛掉頭,猛覺腳腕一涼。
扭頭一看,一隻滿是淤泥的手,死死抓著陽九的腳踝。
陽九用力向上,身子反而被那隻手給拽下去,雙腳都沉進了淤泥裡。
陽九拉了三下繩索,這是約好的暗號。
甘思思一把抓住繩索,喊道:“快拉。”
十幾個衙差同時發力,瞬間就將陽九拉出了水麵。
陽九大口大口呼吸,低頭一看,那隻手還牢牢抓著他的腳踝。
他彎腰一把鎖住那家夥的手腕,催促上麵的人快拉。
將那家夥從井水裡拉出來時,斑駁的陽光灑落,那家夥立馬鬆開陽九的腳踝,身軀扭動得厲害。
“思思,讓關大人拿塊大黑布來。”看到這屍體懼怕陽光,陽九急忙喊道
。
陽九撩起長袍,幫那屍體擋住陽光。
屍體不再扭動,但仍想要擺脫陽九的控製,好重新回到井裡。
陽九無語道:“你不是哭著喊著要讓人把你放出來嗎?我來帶你上去,你怎慫了?”
那屍體要是會說話,必然會說老子是想在晚上出來,沒說要在正午出來送死,雖然老子已經死了幾十年了。
黑布拿來後,陽九才讓繼續往上拿。
將那屍體拽出井口的瞬間,陽九便用黑布將其裹上,道:“關大人,有勞送他去陰暗點的房間。”
“陽大人,既然這屍體怕陽光,何不……”關啟文覺得讓太陽曬曬這屍體也好,要是能滅掉惡靈,就更好了。
陽九道:“他也沒作惡,就這樣燒死他的靈魂,有違天道。”
關啟文也就隨口一說,命人將屍體抬走。
“陽大人真是神武啊,我已命人準備好乾淨的衣物和熱水,陽大人可去沐浴更衣。”關啟文心情極好。
將這屍體處理掉,以後州衙裡就清靜了。
陽九看了一眼那口井,道:“關大人,我總覺得井底還有東西,但這樣去撈不是辦法,最好是將水弄乾,挖出淤泥,看看能否……”
“這麼麻煩……”關啟文微微皺眉。
陽九笑道:“大人若是嫌麻煩,就當我沒說,反正明天我們就跟狄老回長安了。”
一聽這話,關啟文臉色遽變,急忙下令按照陽九的吩咐去辦。
瞧瞧他這腦子,長期住在這州衙的人,可是他關啟文啊。
沐浴更衣後,陽九來到了存放那屍體的房間。
屍體還被裹在黑布裡,沒人碰過。
“九哥,他……是僵屍嗎?”甘思思跟在陽九屁股後麵,聲音發顫。
陽九道:“像,又不像。”
他將黑布扯開,看到那屍體身上糊滿淤泥,臟得沒臉看。
陽九打來清水,將屍體上的淤泥衝掉。
這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身穿捕頭官服,身體被井水泡得又白又腫。
按照關啟文的說法,這個捕頭跳井是在三十多年前,過去這麼久,屍體都沒腐爛,可見問題非常嚴重。
屍體躺著一動不動。
陽九問了好幾聲,也沒得到回應,看來隻能等晚上再過來看看。
“陽大人,您快去看看。”有差役突然在外麵喊道。
來到後院,隻見衙差又打撈出了十一具屍體,全都是女屍。
這些女屍無一例外,全都沒有穿衣服,儘管身上糊滿淤泥,也能看得出她們的年齡都不大。
所有屍體都很完整,一丁點的傷口都沒有。
陽九稍作檢查,道:“她們應該是窒息而亡,死後被拋屍到了這口井裡。”
這些屍體都不用縫,隻需要將她們好好安葬。
三十多年前,揚州城必然有不少年輕姑娘失蹤。
狄居易讓關啟文派人去查當年的案宗,儘全力尋找這些女屍的家人。
這麼多年過去,能找到的希望並不大,但能找到一個算一個。
那捕頭投井自儘,恐怕就跟這些女屍有關。
所有女屍被清洗後,穿好衣服,然後被送進了停屍房。
“大人,找到當年的卷宗了。”州衙的師爺拿著卷宗跑來。
關啟文將這卷宗遞給狄居易。
這是狄居易要的卷宗,裡麵記載的是曆任揚州知府的信息。
十一具女屍被投進州衙後院的井中,若說時任知府毫不知情,就太扯淡了。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時任知府也有可能已經離世。
狄居易翻看後,很快就找到了,皺眉道:“怎會是他?”
“常、常樂侯?”關啟文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常樂侯馮春澤,如今已是古來稀的老人,目前就在長安城頤養天年。
儘管不再擔任任何職務,但馮春澤在朝堂上的影響力,仍很了得。
可以說馮春澤是保守派的精神領袖之一。
文人封侯著實不易,馮春澤在五十多歲時就已封侯,可見其本事。
當年揚州接連爆發數次叛亂,都是馮春澤以雷霆之勢鎮壓,深得先皇的信任。
如果此案真跟馮春澤有關,狄居易覺得這是上天在拯救大魏。
唯有將新政落到實處,才能救千瘡百孔的大魏江山。
陽九倒是有個想法,隻是將這想法說出來,恐怕沒人會同意。
隻需要在其中的一具女屍身上弄道傷口出來,然後由他親自縫合,就能知道殺死女屍的是何人。
此事或許隻能偷偷去做。
現在就等天黑,好去問問那個捕頭。
“投井自儘的捕頭叫譚雙喜,但卷宗裡並沒有詳細的記載。”師爺在此刻插話。
關啟文歎口氣,命人將這口井填上。
隨後關啟文將狄居易請到正堂,小聲問道:“狄老,如果此案真跟常樂侯有關,我們該如何是好?”
“依法查辦。”狄居易道。
關啟文的膽子有點小,想到要跟常樂侯作對,無論成敗,他的下場恐怕都會很慘。
追隨常樂侯的人實在太多了,即便將罪名坐實,常樂侯腦袋落地,他的那些追隨者也會展開報複。
狄居易知道關啟文在害怕什麼,輕笑道:“此事關大人可置身事外。”
“下、下官絕非此意,下官就是……”關啟文支支吾吾,一張臉被憋得通紅。
用過晚飯,天色剛黑,陽九便來到了譚雙喜所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