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廠當縫屍人那些年!
同處隔間的官員還有魏忠賢、諸葛正雄和蘇擎蒼等人。
透過隔板上的小孔,能夠清楚地看到外麵的情形。
此刻,一副寒玉棺就在房間正中,裡麵躺著譚雙喜。
陽九坐在寒玉棺前,耐心等著常樂侯馮春澤。
小玄子去侯府請人。
外麵很快傳來腳步聲。
“聖人召見,怎在此地?”馮春澤的聲音頗顯蒼老。
彆看他已是古稀老人,牙口卻很好,一頓還能吃三碗飯。
陽九起身打開門,抱拳笑道:“馮侯爺,我等您很久了,請進。”
“你是?”馮春澤並不認識陽九。
陽九道:“在下縫屍人陽九。”
“縫屍人?”馮春澤的臉色非常難看,轉身便走。
陽九不慌不忙,笑道:“其實是有個故人在等侯爺,他叫譚雙喜。”
馮春澤的腳步猛地停下,緩緩轉身,看向陽九的眸子裡,儘是殺意。
“譚捕頭就在這屋子裡。”陽九走到旁邊讓開,如此馮春澤就能清楚地看到寒玉棺。
宮裡竟然有寒玉棺?
馮春澤想一走了之,稍作思忖,還是邁步進屋。
然而走到寒玉棺前一看,嚇得他連連後退。
譚雙喜的屍體被發現,這一點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屍體竟然沒有腐壞。
這幾年,馮春澤經常有夢到譚雙喜,想著是不是該派個人去揚州一趟,將譚雙喜的屍體從井裡撈出來好好安葬。
“侯爺可認識此人?”陽九笑問。
馮春澤搖頭道:“不認識。”
“侯爺還在揚州當知府時,跟譚捕頭交情不淺……”陽九看得出來,馮春澤已經慌了。
趁熱打鐵,就能徹底擊潰馮春澤。
能在皇宮裡算計自己,馮春澤立馬想到,陽九的身後必然有聖人的支持。
譚雙喜的屍體,寒玉棺,這些東西豈能輕易進入皇宮?
想他馮春澤為大魏江山鞠躬儘瘁,難道就因那點小事,聖人便要對他開刀?
然而轉念一想,聖人隻是需要一個理由,來鏟除他這個保守派的領袖之一。
一個女人,當真以為自稱“朕”,就能翻天不成?
“你、你在做什麼?”馮春澤回過神,看到陽九竟將寒玉棺的棺蓋掀開。
陽九道:“譚捕頭想要跟侯爺好好聊聊。”
馮春澤陰沉著臉,一甩袖,便欲離開。
就聽砰一聲,屋門被重重關上。
馮春澤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這裡是皇宮,聖人若想殺他,真是易如反掌。
但因他是有功之臣,又是王侯將相,哪怕是聖人想要殺他,也得要一個正當理由。
三十多年的陳年舊案翻出來,的確能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從此,他馮春澤就會被天下百姓唾罵,遺臭萬年。
本躺在棺材裡的譚雙喜,卻在此刻慢慢翻身坐起。
馮春澤一抬頭看在眼裡,眸中滿是驚懼。
哪怕是躲在隔板後的幾人,也是頗為震驚。
最平靜的人反而是武三月。
譚雙喜雙手抓著棺材的邊沿,很艱難地爬出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馮春澤使勁砸著房門。
譚雙喜艱難地走了幾步,停下說道:“大人,久彆重逢,都不想跟我聊聊?”
熟悉的聲音傳來,馮春澤雙腿打顫,差點栽倒。
陽九站在旁側,並不打擾。
這是譚雙喜跟馮春澤之間的恩怨。
“裝神弄鬼,真以為……”馮春澤努力穩定心神。
譚雙喜再次開口,卻是講述當年案件的細節。
當年他沒有阻止馮春澤,並不代表他沒有收集證據,隻是到最後,他都沒有將這些證據上交。
其實當年他很清楚,就算他跑去長安,也扳不倒馮春澤。
那時候的大魏朝廷更加黑暗,官官相護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
故而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直接殺了馮春澤,卻因馮春澤對他有恩,譚雙喜下不了這個手。
馮春澤越聽越是驚心,誰能想到,當年譚雙喜竟做了那麼多事。
如果說這是裝神弄鬼,可那些年他跟譚雙喜一起經曆過的事,旁人是如何知道的?
“你當真是雙喜?”馮春澤顫聲問道。
譚雙喜道:“當年傷重將死,正是大人的一塊桃花酥,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此恩,我從未敢忘。”
一塊桃花酥,就讓譚雙喜誓死追隨。
此後的日子裡,正是譚雙喜多次拚死相護,才保得了馮春澤的性命。
此刻回想,馮春澤滿心悔恨。
當年譚雙喜勸他回頭,縱然他不想回頭,讓譚雙喜走便是了,為何非得殺掉呢?
譚雙喜再次向前走了兩步,悲聲道:“大人,現在回頭還不晚。”
“回頭?怎麼回頭?”馮春澤的雙眸霍然射出精芒。
譚雙喜道:“這一路從揚州到長安,我看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唯有狄閣老的新政,可救百姓,大人實在不該阻擾。”
當年的案子,已經無關緊要。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讓馮春澤站出來支持新政,這比殺了馮春澤更有意義。
“嗬嗬,所以這就是你們的計劃?”馮春澤轉而看向隔板。
從一進屋,他就知道那裡藏有人,聖人很可能也在後麵。
武三月站起身,蘇擎蒼一揮手,就將隔板挪開。
“馮老,朕隻是想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武三月道。
馮春澤道:“聖人若有吩
咐,老臣自然遵從,又何必……”
“朕推行新政已有數月,馮老當真遵從了?”武三月冷笑。
縱然沒有當年的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武三月也打算先拿馮春澤開刀。
保守派官員中,馮春澤叫囂得最歡,此人不除,新政難行。
譚雙喜退到旁側,跟陽九站在一起。
接下來就看馮春澤如何選擇,選擇支持新政,就能免死。
若是堅持一意孤行,必死無疑。
“聖人,縱老夫當年有過,可沒有真憑實據,若殺老夫,恐會讓……”馮春澤心念電閃,終究還是想再賭一把。
若他現在反水,出賣保守派,下場也不會太好。
譚雙喜插嘴道:“大人,證據就在我身上。”
馮春澤臉色微變,看到譚雙喜從身上摸出一物交給了陽九。
“大人,為了天下百姓,您就……”譚雙喜如此配合,更是想要將馮春澤從迷途中勸返,更是為了保住馮春澤的性命。
武三月不再說話,而是在等馮春澤做出最後的決定。
這些保守派官員太過礙事,有時候,武三月都想大手一揮,將他們全都除掉。
但這樣做的話,地方上的文官武將,恐怕會造反。
手段過猛,適得其反。
“聖人,老夫隻有一個請求,放過老夫的家人。”馮春澤想了很久,緩緩跪下。
他當年所犯的案子,罪不至株連九族。
武三月道:“朕念馮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賜你白綾一根。”
“謝聖人。”馮春澤額頭觸地。
譚雙喜實在想不通,馮春澤為何寧可死,也不願帶領保守派支持新政。
當年那個為民操勞的馮縣令,到底去哪了?
武三月帶著眾官離開,很快小玄子就送來了白綾。
“雙喜,可否幫老夫將這白綾綁在梁上?”馮春澤坐在地上,麵帶笑意。
譚雙喜道:“大人,您這又是……”
“雙喜,你沒進入過這個圈子,不知道這個圈子的險惡,彆看老夫是受萬人敬羨的常樂侯,滿朝文武看到老夫,莫不得尊稱一聲‘侯爺’,實則呢,老夫也如傀儡,身不由己。”馮春澤活到這把年紀,許多事早已看開。
既然聖人要動他,那唯有他主動求死,才能保得一家老小的平安。
譚雙喜雖能勉強控製肉身,但不大靈活,故而還得求助陽九。
陽九將白綾綁好,便走出屋子。
武三月等人還呆在外麵的院子裡。
魏忠賢覺得就這樣賜死馮春澤,很不妥當。
馮春澤的死,極有可能會引發一場混亂。
才剛鎮壓慕容霸的叛亂,朝廷實在再經不起另一場叛亂。
然而武三月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新政,聽不進去魏忠賢的勸。
狄居易自然站在武三月這邊。
新政是狄居易此生最大的心血,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希望能親眼看到這個孩子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