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奇妙,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偶然的相遇就能擦出溫暖彼此的火花。這是不曾遇見前不曾想見的。
嘉恒恨不得天天能跟黃芩膩在一塊。相隔十幾裡根本不算事,想了,就一頭騎上青騾子迎頭就到。女人和男人是一樣的,都渴望愛!但黃芩有底線,想解褲腰帶得明門正娶,拜過堂才管。
宗震嶽看著兒子天天風風火火的樣,知道孩子總算找到了心動的女人。也急著張羅婚事,他怕夜長夢多,得趕緊把喜事辦了。
新房是現接的兩間屋,挨著老房東牆往東伸六米。村裡會蓋房子的工隊都被宗震嶽找了過來,三個工隊連夜趕工,這在泇水還是頭一遭。有人跟老宗開玩笑,“看彆人抱孫子眼熱了,一天都不想等!”
“嗨,那是那是。”
土坯牆起屋很快,隻要人夠,天就起好了。起了屋脊,上了梁,蘆葦紮子一鋪,糊上一層泥,上覆一層灰瓦,主體就竣工了。在圍子村請來了譚木匠,打了窗戶和門,屋裡又用槐木打了一個櫃子一張床,一個方桌四把板凳。結婚置辦的硬件完工了,剩下的軟功交給娘們家。
黃芩家要求一切從簡,新事新辦,繁瑣的過程省略掉,直接“傳啟”“過紅”一起弄,定了日子就準備婚事。傳啟是栓柱帶著宗家三輩人去傳的。紅包袱皮包著粉絲、雞、魚、肉、糖果五色禮讓楊家莊人挑不出毛病。一百塊錢定親禮讓黃芩在彆人眼裡有裡有麵。大伯姐捎來的一塊上海女表直接看呆了一幫人。親家這麼重情,黃家也不能丟了麵,傳啟席菜擺的格外稠,這桌席從中午吃了了傍黑。
定了婚期,宗震嶽開始張羅婚席的事。
“巧雲啊,年景不好,大席咱隨大流吧,彆大操大辦了。”不是辦不起好席,而是怕彆人眼熱。巧雲知道這個理,省吃儉用這麼些年,家裡不是沒有積蓄,光從窯灣帶來的那十幾條小黃魚金條到現在都沒動過。本想著兒女婚嫁用用,現在年景不好,不敢用。
人性最大的惡就是嫌你窮,怕你富。恨你有,笑你無。活人很難的!活的太紮眼讓人惦記,活的太寒酸讓人嫌棄。彆看天天一個村呆著,一個火堆靠著暖,你要太優秀,比人出格,必有人給你下絆子。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辦太差心又有不甘,畢竟是宗家第一條喜事。自從關了槐林藥店,宗家好久沒碰到過喜事了。“稍微厚一點吧,他爹。”
“那就海碗海帶燉粉條多加點大肉片。飯管夠,白麵饃。”
“還是混合麵吧。白麵饃太顯眼了,蒸幾個給送親的客吃就行。咱不能在黃芩娘家丟人唻。”
這兩年光景實在不好,前三年饑荒還餓死過好多人。今年剛有糧食吃,四裡八鄉能擺這樣的席已經很不容易了。商量好不顯山不墊底的席麵,宗震嶽推著獨輪車就去集上買席菜。
先到供銷社買了三條一毛一包的“經濟牌”香煙作為席麵用煙。一狠心又拿了五盒三毛八的“大前門”,這是接親用煙,得排場點。搬了三壇淮海曲酒。又要割六斤肉,營業員直撇嘴,“你獅子大張嘴,你看我這裡一共多少斤?都給你,再說了你付的起錢嘛?”
“小同誌,我兒子結婚辦酒席唻,沒肉菜成不了席麵嘛。”
“喲喲喲,還給我拽文鄒鄒的席麵詞,隻能給你八兩,你要不要?不要?下一個。”後麵人多了,蜂擁著遞供應票。肉是緊缺貨,沒有關係有錢也買不到。
宗震嶽氣的一肚子氣,耷拉著腦袋出了供銷社。
剛出門就碰到了三狗。
“哎,叔哎,看你這一車子貨,是要辦酒席啊?”
“你嘉恒哥初八結婚,剛說去給你傳信呢,這不碰著你了,你那天可得去啊。”三狗雖是晚輩,但是宗家在鎮上的公家人,宗震嶽因此很客氣。吃席得請他。
“那必須到。你還有啥沒置辦齊的?”宗震嶽本不想說,但沒有肉菜這大席咋辦嘛。低頭跟三狗說,“沒想到肉菜這麼緊張,供銷社隻給八兩,那咋夠嘛,氣的我八兩我也沒要,回去咋跟你嬸交代嘛。”
“嘿嘿嘿,就這事,叔,就難倒你了?以前你坐醫時,給你送扇豬的都得排隊唻。”
“白說了,好三狗,莫提當年勇。”
“把你的肉票給我。”
“不想使你的麵,怕給你添麻煩。”
三狗從震嶽手裡接過票進了社。沒多會兒社長陪著三狗說笑著從供銷社後門走出來,三狗手裡拎著約莫三斤肉跟社長握手,“感謝,感謝,下班後到所裡找我喝酒,我等你。”
現實很現實,走到任何地方有熟人和沒熟人不一樣。
三斤肉能囫圇辦個席。
“還得是三狗!”
“月琴姐和嘉善得到?”
“那是肯定的。”
“我得好好和嘉善喝一場,沒有他哪有我的今天!”
“言重了三狗,你革命有功,這個所長你該當。”
“柏濤哥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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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月琴姐捎過信來了,一起都來。”
三狗眼睛裡露出一股欣喜,“那吃席那天熱鬨了,姐弟幾個得好好喝。走吧,到所裡順帶吃個飯,都到飯點了。”連拉帶拽把震嶽叔拉到所裡吃飯。
家裡一院的人,為他明天的喜事忙活。院裡霹靂乓浪地切海帶絲,嘉恒這裡轉轉,那裡轉轉,哪哪也幫不上忙。仿佛自己是個置身事外的主,有些夢幻,又這麼切切切實實的真。呆在家裡不自在也不習慣,索性又去了牛棚。這裡仿佛才是屬於他自己的家。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夜裡起來給牛馬加了兩回料,雞叫三更天了還是沒有困意。
合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想到了翠兒,又想到了梨花。這些走進他生命中又離開的人,現在談不上愛不愛了,連同他青澀的時光一同走進了曆史。時間就是這麼奇妙,失去的人和事不會再回來。
又想起黃芩,心裡一陣濕熱,多好的姑娘,看上我了。多好的姑娘,要相搭著跟我一塊過日子了。自己日子還沒過明白,姑娘就一心一意地心甘情願地跟你一起往前走,從此相依為命,榮辱相依。這是多麼大的信任,這是多麼親的人。
其實,有多少人活明白過?都是蒙著眼狂奔。碰到什麼日子就過什麼日子罷了。
老屋院子裡一群人也是未眠人,這些都是至親,圍在桌前喝茶。熬喜夜是泇水地區的規矩,夜還長著唻。裡屋床上躺著幾個熬不住困著的小孩,被大人們脫了衣服,蓋好被,睡的呼哈的。
孩子們睡著了大人們心安。宗震嶽兩口子興奮的臉上蜜意意的,招呼大家吃果子。栓柱被叫來喝喜茶,他既是大媒人又是主事,巧雲特意在碗裡多加了兩勺子糖端給栓柱。“栓柱,明天你辛苦。俺全家都得感謝你唻。”
“嬸,我大兄弟大喜的事,我這個當哥的不該招呼嘛。明天我一準給辦的利利索索的。”
翟柏濤就喜歡栓柱的性格,“老弟,真性情!回頭咱喝點。”
栓柱臉都紅了,人家都當市書記了還能和他這個老農民稱兄道弟,沒有官架子。“哥是俺真哥唻,能跟你這麼大的官一起喝酒真有麵子。”
“瞎,彆跟我來那套,你忘了革命那會咱倆一起給魯南解放區運糧運藥運棉布的事了?那會咱膽子真大,子彈從後麵打的嗖嗖的,不知道害怕。”
栓柱沒想到他還能記得這事,更有些激動了。要不是家裡窮需要他這個頂梁柱出來掙錢養家,他真能跟著翟柏濤鬨革命闖出一片天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