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我緩緩轉動眼眸,視線掃過茫茫花海“你雖記得,我卻忘了。如今的越王已經與南越淩王不再是同一個人,韓大人,你也忘記罷。”
韓夢征微微歎了口氣“既已不是同一人,越王又何須在意夢征記得。”
我淡淡一笑“那你也該記住,你應稱呼我越王,不是淩王。”
“下官明白。”韓夢征悵然道,“恭喜越王殿下親人團聚,在魏國大展鴻圖。”
“多謝。”
韓夢征良久不語。一隻彩色的蝴蝶從花叢中飛來,落在涼亭的欄杆上,他伸出手指,捏住了蝴蝶斑斕的翅膀“殿下,您覺不覺得江南的景色與這隻蝴蝶很像?笙歌、流水、才子、佳人,一切都是那麼繁華絢麗,可是禁不住嚴寒的摧殘。”
我眯起眼,看著他手中的蝴蝶,沒有答話。
“下官來到洛陽後,這樣的感觸更深。魏國就像刺骨的寒風,嗜血的野獸,沒人能阻止它侵襲一切的強大意念,而南越卻在歌舞升平中逐漸沉溺。如果殿下還在,朝廷重臣中也許還能留有一絲血性,可惜……”他停了停,又黯然道,“雖然殿下如今決定身事北魏,畢竟還是南越嫡係皇子,難道忍心江南的錦繡□□被北地寒流踐踏殆儘?”
他的睫毛低垂,好像蝴蝶的觸須一般輕顫,襯在他白淨的臉上,有種令人不忍加以拒絕的脆弱之感。我心裡不由輕歎,不知道這樣的神情江原有沒有見過。如果文弱也算一種魅力,那這魅力已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我走近韓夢征身邊,微微低頭,在他耳邊道“你是太子的人,你來魏國,難道隻是為了勸說我這些麼?”
韓夢征答得十分平靜“太子的人為何不能是朝廷的人?下官來魏國,是代表南越朝廷。”
我點點頭,笑道“也許。不過,南越不是柔弱的蝴蝶,隻是外表美得像蝴蝶而已。韓大人,有時候柔弱也是一種武器,不是麼?”
韓夢征抬起眼眸道“殿下恨太子,還是也恨皇上和整個南越?”
我嘲弄地笑“難道不是整個南越都更加恨我?恨不得我死了罷!”
韓夢征不語,他把蝴蝶彈走,看上去有些傷感。
我口氣軟下來,儘量真誠地勸了一句“洛陽虎狼之地,不適合久留,奉勸韓大人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韓夢征悠悠道“殿下,恕夢征不能聽從。於公於私,下官暫時不想離開。”
我麵色一變“你明知道晉王與太子交好,卻又當場給他難堪,如此明目張膽糾纏在燕王身邊,難道不怕太子和晉王追究?你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樣就可以挑起燕王和晉王的衝突罷?”
韓夢征笑了笑“下官不隻要效忠太子,也要效忠朝廷。太子與誰交好,不代表下官就必須奉承誰。燕王殿下是夢征仰慕的人,仰慕之情不亞於對當年的淩王殿下。於公,我必須留在這裡等待稱帝大典結束;於私,能這樣時常與他相對,或可了去夢征心中遺憾之情。”
我記起他當日第一次見到江原的失態,不由驚詫“你真的對燕王……”
韓夢征看向遠處,眼神忽然又飄忽起來,聲音夢囈般低下去“過去我以為淩王殿下已是男子中的極品,可是那日見到燕王,才明白世上還有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極致。那樣冷酷、那樣剛強,眼中透出的睿智,讓人感覺深不見底。越是深不見底,越是無法抗拒地想要接近……”
我順著他目光望去,居然真的見到江原從遠處走來,身邊跟著程雍和李恭時。看著他們走近,韓夢征臉上不由自主地微笑,又似乎帶了一點憂傷,那種如癡如醉的神情完全不像在作偽。
我納悶,懷疑韓夢征中了某種咒語,或者被誰下了毒。為什麼我第一次看到江原,沒看出什麼睿智剛強,隻覺得那張臭臉可厭。而且江原的心思明明已經寫在臉上,整天帶著“野心”二字滿世界招搖,難道韓夢征竟然看不出來麼?
江原似乎是聽從了韓王府侍從的指引,也向這邊走來。原本在亭外四處亂走的裴潛見是他們,立刻緊張地跑到涼亭台階下,規規矩矩地站好。程雍和李恭時都在亭外站住,江原則很快走進亭中,打量我一下,笑道“越王殿下來得這樣早。”
我道“比你早到一步。”
他走到我近前,歪頭跟我咬耳朵“宇文阿乾給你唱了多少首歌,讓你陶醉到讓他抱上床。”
這混賬到底派了眼線!我恨得差點當場發作,咬牙低聲道“不及你聽人彈曲聽得陶醉!”
江原輕笑“許你被人愛慕,不許我受人愛慕?”
我牙齒咬得格格響“你選妃子還忙得不夠?有空沾花惹草,到處管彆人閒事!”
江原假裝驚訝“原來越王不知道麼,我的王妃已經選好了。”
我有些猙獰地笑“何時讓我見見?”
江原已經轉向韓夢征“韓大人也早來了。”
韓夢征原本在涼亭另一邊盯著他發呆,聽到他問候,猛然回神,神色異常謙遜“殿下隻叫下官夢征就好。”
江原笑“好,夢征。你第一次觀賞牡丹,要不要本王為你解說一二。”
韓夢征眼睛裡霧氣蒙蒙,溫潤得像要滴出水來“下官求之不得。”
江原對我一笑“越王殿下,等宴會上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