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後安樂王去了常去的花樓，點了幾個花娘，卻覺往日看起來嫵媚勾人的花娘跟剛才冷眼看他的池盈一比，竟是半點滋味也無，甚至連被池盈帶走的婉婷都比不上。
“憑什麼都是親兄弟，他盛金齊身邊都是天仙，我卻隻能碰這些庸脂俗粉。憑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卻連過自己的快活日子都要被他嫌棄指責，還可能小命不保。明明在家時我才是被父母疼愛那一個，他不過就是占了比我年長，不然要是去金山書院的是我，我如今也是皇帝，他算個”
一旁的侍從見安樂王越說越不像話了，連忙將身邊吹拉彈唱的幾名女子、樂師通通趕了出去。聽到最後一句要命的話，更是顧不上尊卑，撲上前將安樂王嘴給堵住了。
“哎喲我的王爺啊，這話可說不得，小心隔牆有耳。”
侍從本是好心，安樂王卻因近段時間連連受挫，早積了怨氣。借著酒意，侍從越攔他越來勁
“怕什麼？他想弄死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後他自己有了兒子，再不用我這個弟弟當替補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把我鍘了，還有你你也逃不掉。”
侍從見安樂王雖然醉的厲害，但說的話越來越嚇人，差點哭出聲來。
安樂王似乎對侍從的恐懼表情很是滿意，繼續道
“要是我當皇帝，就把那些之前反對我當皇太弟的人全殺了！尤其是池家，看不上當我的側妃，我讓他們連平京都待不下去。還有護國公”
聽著安樂王嘴裡一連串重臣的名字，滿口都是殺氣，侍從感覺都快麻木了。卻聽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安樂王好大的誌向啊！”
侍從一驚，循聲望去，正好看見包廂側邊牆上開了一道暗門，幾名男子從裡麵魚貫而出領頭之人有些眼熟，正是常伴在鄭國公身側的一名李姓官員。
安樂王嚇得酒都醒了。說時痛快，現今眼看自己那些大逆不道的話都給這一行人聽去了，頓時如墜冰窖，訥訥不敢再言。
可那幾人卻絲毫沒有不悅之色，反而很是讚賞了一番安樂王的豪言壯誌，半點不談他言語中對盛明帝的冒犯。
這幾人正是常在王相身邊的幕僚等人，這處花樓是他們的產業，也是他們收集信息之所。今日幾人在此密會，恰好遇見口出狂言的安樂王，乾脆出來與他見麵，正好按計劃與他接觸。
安樂王反應過來他們立場定與自己一致，又看到一直與他交好，幾次幫他與鄭國公等人牽線，極力促成他為皇太弟的幾名官員也在其中，更覺酒後逢知己。
幾人湊成一桌，李姓官員做東宴請安樂王，不僅讓安樂王體驗了一把專供世家的豪華盛宴，還對安樂王的懷才不遇感同身受。雙方熱情高漲，一頓飯下來已經互相引為知己了。
廣壽宮裡，太後和太上皇得知了婉婷最後竟被池盈遣去了其他地方當差，還是婉婷自己要求的，頓時氣急，卻拿盛明帝和池盈半點法子都沒有。
安樂王自從那日起，便與前朝世家的人越走越近。特彆是在那幾人的引薦下，與幾家的紈絝子弟很快玩到了一起，才真如老鼠進了米倉，見識大漲。
從奢靡綺麗的恒舞酣歌，到五日繡成，一日一丟的絲綢襪，無一不在挑戰著安樂王的認知。而這些，也隻是前朝世家們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
安樂王之前就隻是個普通的鄉間紈絝，自幼父母寵愛，長兄又出息，也沒什麼機會“比上”，身邊圍繞的人大都是不如他，捧著他的。
“那時我一個月的月錢，都能抵普通人家半年的花用。後來長兄得勢，日子更是越過越好，我還成了大盛朝唯一的王爺。但哪怕是長兄，隻怕也不如這些世家日子過的豪奢。”
安樂王邊想邊聽著一旁的世家子給自己介紹菜品。聽到一道茄鯗，便要將切成發絲的茄肉用雞湯九蒸九曬，還有全身脫骨的灌湯黃魚，自小用人乳喂養，又用人乳燉煮的鮮燉乳豬安樂王從不知道簡簡單單的一份吃食竟然也有那麼多講究。
“哪怕隻是鄭國公和王相一派的一個六品官員，隻因是前朝世家出身，在朝中竟比一般的五品官員都更得臉。這些圍著自己的世家子家中個個都是珍寶堆積如山，連如廁所用的清潔工具都是包了綢緞的紫檀木棍。”
安樂王被他們帶著迅速適應了世家的奢靡生活，吃喝嫖賭樣樣升級，還開始吸食五石散，更覺得自己之前的過的日子淡而無味，竟不知世間還有此等極樂。連太後和太上皇都跟著開了眼，得了不少好處，猶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王相靜立在自家院中，看著獨子離開去尋安樂王同遊的背影，環視麵前的珠窗網戶，金塊珠礫，一股心悸之感一閃而過。
他是前朝世家的領頭羊，與其他幾大世家都是姻親，自少時就被傳出有經世之才。
前朝皇帝曾視他為拯救一朝的希望，但他讀了多年孔孟，卻終究還是宗族和自身利益占了上風。眼看舊船即將傾覆，他隻一副無力救國之態，毅然帶著一眾交好的世家趁機蠶食舊朝血肉，名義上建塢壁以佑萬民，實則就是為自己積累財富。
“正是懂得趨利避害，世家傳承才能曆經多朝。”
王相不會糾結於過去，但眼見亂世的十多年養肥了他們這些世家的心，卻在最飄的時候遇上了遠見才華皆不俗的盛明帝，連削帶打之下已經摁死了不少一起投奔而來的世家。
“是你逼我們的，我們隻想活，好好的活，你不願意，那就換願意的人上。”
“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我們這樣的做法才能久存於世，你理想中廣廈千萬庇民生，穀倉餘糧養萬民的日子就是做夢。人人生而不平等，而我等生來高貴，合該享儘富貴。”
“盛金齊啊盛金齊，人之道本就是損不足以奉有餘，你偏偏想學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你想用我們世代累積的資源去討好無知百姓，你想當聖人，我們也絕不會做羔羊。”
王相將心中的計劃過了數遍，他已經老了，但世家裡再無能撐得起來的人。他便隻能賭，賭盛明帝會輸，賭大盛能在他們的控製下多存活幾年，隻要等到下一個能擔重擔的世家領頭人崛起，他也就能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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