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的芙蕖房是這一層包房中最小的一間。
此刻房間裡隻有三個人。
這三人全部頭戴黑襆頭,身穿錦緞常服。
其中一個胡子花白的富態老者坐於首席。
左次席位上坐著個胡須半白、雙目銳利的男人。
這人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年紀,顴骨略高顯得人有些強勢。
右次席上的人看著比另外兩人年輕些,唇邊蓄的八字胡是黑的。
他一副皮包骨的身材,配上賊眉鼠眼的嘴臉,簡直就是世人理想中的奸人模樣。
胡須全白的老者看向八字胡男人問
“你手下那個署丞嘴嚴否?”
奸人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
“範公請放心,黃署丞是跟隨我多年的老人,他分得清輕重。”
“那個右街使沒什麼背景吧?”
“應該沒有,卑職聽說他是從西北邊軍調過來的,估計是王會去振武軍送糧那陣挑選的。”
“那就好,這件事總要有人背。老夫臨近致仕的年紀,卻要謀算一個後輩,兒女債啊。”
右邊席上胡須半白的老者嗬嗬笑道
“範太府卿早該如此,難道你還讓女婿在坊州一輩子養馬?”
坊州之所以叫坊州,是因為那裡有大唐著名的馬坊,蓄養著萬匹良馬。
白胡子老頭悠悠歎了口氣。
“這個女婿真是讓老夫操碎了心。三年前為了能讓他官升一級,從此擺脫守選,不得以給他安置在上牧監這個官職,雖然是養馬的官,好歹是五品,就是前途太差,即便他將來能坐上太仆少卿、太仆卿也不會被人高看。”
“範太府卿請放心,這件事辦完,我們在銓選時定會改授周彤為大理寺的理正,雖然也是個五品,但大理寺的地位是太仆寺萬萬不能比的,隻要周彤在大理寺辦幾莊漂亮的案子,何愁沒有光明前途?”
“我這個女婿之前在鞏縣做縣令時,好歹斷過幾莊大案,當地希玄寺僧人藏汙納垢的案子就是他辦的。這孩子心實,不忍心當地百姓遭受匪患,他竟不顧危險,率領縣衙區區幾十人連著剿滅了附近三個山匪老巢,你們調他去大理寺工作,定不會失望的。”
胡子半白的老者沒做評價,臉上意味不明的笑容顯露他知道的更多。
這時對麵尖嘴猴腮的八字胡提醒
“範公,卑職聽說崔相也在旁邊宴客,咱們要過去打聲招呼嗎?”
白胡子老頭哼了一聲,滿臉不屑。
“崔鉉這個傲慢的後輩,老夫長他三十餘歲,我追隨牛相公時,他連三字經都未讀全,如今僥幸為相,倒要老夫先去拜見他?做夢。”
“範公……”
……
劉異在房外無聊地啃著自己拇指指甲,好像就提了自己兩句,餘下跟他沒關係了。
中間還夾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曾經的鞏縣縣令周彤。
劉異無奈地笑了。
“香蕉你個巴拉,老子剛來長安就被人惦記上了?”
前麵引路的婢女遲遲不見劉異跟上,返回原路來找恰好聽見這句。
“劉郎君可是想要吃甘蕉?可惜現在過了季節,否則我們這還真有南方快馬運過來的甘蕉。”(香蕉唐代叫甘蕉)
“你可真是個鬼靈精。”
小丫頭被大才子誇害羞了,耳尖微微泛紅。
劉異再次邁開腳步,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快到下樓梯時,他突然問
“芙蕖房裡是什麼人?”
“萬景樓規矩,我們不能隨意透露客人信息。”
“哦!”
這個梳半翻髻的圓臉小姑娘看著他忽然咯咯輕笑。
“但郎君是呂榮兩位阿姊的貴客,對你可以例外。”
劉異眨巴眨巴眼睛,小丫頭還挺調皮。
“今晚定芙蕖房的是太府卿範西陽。”
“太府卿,三品?”
“肯定是,否則在四樓訂不到房的。”
“那我怎麼會在這?”
“郎君真會說笑,你是我們自己人。”
劉異沒想到一來就被樂伎們視為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