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德裕還不言語,李炎繼續
“起因是元和三年我皇祖父憲宗皇帝製取賢良方正科特試,牛僧孺、李宗閔他們剛剛入仕,在策對中直抒胸臆,批判了朝政腐敗。當時你父親李吉甫為相,他認為牛李二人的言辭是在針對他,你父親不僅斥退了兩人,還下令永不得敘用。”
“可牛李兩人後來還是入朝為官了啊。”
“那是因為你父親李吉甫死了,你當時的權勢還不足以繼續壓製他們。你們家與牛增孺、李宗閔的矛盾起於科舉,所以十三年後你便以揭露他們科舉通關節報複他,我說了對了嗎?”
疾霆不暇掩目,疾雷不及掩耳,李德裕尷尬得無言以對。
前朝舊事,那件事發生時李炎還沒出生,他從哪裡知道的?
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帝王,渾身所散發的威儀突然讓李德裕不敢輕視。
李炎哼笑兩下,說
“這麼多年李司徒一直以扞衛科舉公正自居,騙騙後來者也就罷了,千萬彆說多了自己都信以為真了。”
李德裕誠惶誠恐叉手施禮
“若陛下認為臣德不配位,臣請乞骸骨。”
“李司徒,我今日點破你,不是要你隱退,相反,我明知道你公報私仇,結黨營私還重用你,你可知為何?”
“臣,不知。”
“你們與牛僧孺、李宗閔從我祖父鬥到我父親,再經過我兩位皇兄。幾十年下來,四位先皇都采用了平衡策略。朝中無論是六相並存時期,還是四相,你們兩派人數肯定是五五開,隻有朕自登基以來,明知你在排除異己,我主動幫你把牛僧孺、李宗閔及他們的黨羽貶黜出京,你可我的苦心?”
“老臣不知。”
“我為的就是大事當前的緊要關頭,需要朝中有一方以壓倒性的聲音支持我。我不想在重蹈幾位先皇覆轍,當年裴相公遲遲無法發兵淮西,就是朝中牛李兩黨勢力太均衡了,吵起來沒完沒了,阻力太大。這次與回鶻大戰前,劉沔的十萬大軍又因為你們爭吵,不得不在雁門關屯了整整一個冬季,貽誤戰機,幸好振武軍出奇製勝打敗了回鶻人,否則結果還真是難以預料,我不想這種事再發生第二次。”
李德裕聽得膽戰心驚。
第一次有皇帝將黨爭的事攤開捅破了說。
他咽了口唾沫,肯定道
“微臣儘力。”
“儘力可不成,功崇惟誌,業廣惟勤。串聯朝臣是愛卿所長,朕要看到結果。‘黃鐘毀棄,瓦釜雷鳴’一詞說的不對,是不是人才要看能不能為君所用。我提拔崔鉉一來他確實有才,二來不怕告訴你,若李黨不站在朕這邊,朕就扶持牛黨,你以及你的黨羽將來是何下場,你自己想。”
饒李德裕見慣大場麵的,現在也被震驚得暗暗掐汗。
他內心五味雜陳。
自己早該想到的。
從李炎一步步架空仇士良起,他就該發現這位年輕的皇帝城府極深,而且殺伐果斷。
他初登基就借仇士良的手殺了自己弟弟安王李溶和自己的侄子,也就是文宗立的太子李成美。
在李炎之前,大唐已經有好幾代皇帝沒發生過手足相殘的事了。
久到他都快忘記老李家的血脈天生冷血嗜殺。
李德裕暗暗打了個冷顫。
麵前這位皇帝才是繼承太宗、武皇、玄宗嗜殺血脈的子孫。
他突然有點敬畏了。
李德裕拱手認真回道
“老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望。”
李炎滿意地笑笑。
“好,劉稹現在還摸不清朝廷態度,暫時應該不會輕舉妄動。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說服朝臣,不管是牛黨還是李黨,你自己想辦法,一個月後我要發兵攻打劉稹。”
“臣領命。”
在李德裕即將要離去時,李炎突然又叫住他。
“李愛卿。”
“陛下?”
“你要說服朝臣,估計得拿出套像樣的平叛策略,現在朝中沒有打過大仗的武將,你若現寫信給劉沔、石雄,書信往來恐將耗費時日。幸好參與過回鶻之戰的劉異就在京中,你可以想辦法去套套他的話。”
李德裕疑惑
“陛下好像很……很器重劉街使?”
他本想說好像很在乎,但又覺得措辭欠妥。
李炎神秘莫測地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