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成出去不多會兒，蔡京便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的進了門。徽宗抬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不知怎麼的，一看到蔡京，徽宗此時的心裡居然感到有點惡心，特彆是看到他臉上的大汗，和一臉的地瓜溝一般的老皺紋，再聽著他嗬哧嗬哧的喘粗氣，就更加不舒服。蔡京來到龍案前行了個禮，低聲問道，“皇上，老臣來了。您生氣啦？”
“啊。”
“皇上，您召臣來，有何旨意？”
“朕讓你來，兩個事。第一個事，朕已經把楊光華趕回家了。”
蔡京一聽，渾身一顫，以為聽錯了。搖搖頭，眨巴眨巴眼睛，輕輕咬了一下舌頭，疼，嗯不錯。天大的怪事奇事呀，萬萬沒想到，楊光華居然翻船了！不知為的什麼？楊光華到底犯了什麼特彆的事，惹怒了皇上，居然把他給趕回家？此前為何，什麼端倪都沒有？也沒聽說任何關於皇上對楊光華不滿、或者君臣不和的消息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蔡京一時間有些恍惚，呆愣了一會兒，才又問道“皇上，不知為何？能向老臣通報一下嗎？”
徽宗臉色冷峻地說道“自然是要向你通報一下。不過，此事除了何執中，哦，剛才正好他在這裡，隻向你一人通報，暫時也不要對任何人說。回去也給何執中轉達一下朕的這個要求。為何？你看看那些東西就知道了。張寧，把光華桌上的材料給宰相拿過來。”
蔡京從張寧手上接過材料，翻看了一下，都是針對皇上的，全與楊光華無乾。所以還是用有些迷茫的眼神一會兒看材料一會兒又看徽宗。
徽宗看出了蔡京的心思，就說“朕就是為這，把楊光華趕回家的。朕幾次要辦那個陳中，都是楊光華勸朕，才讓這些禦使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竟然針對起朕、要對朕進行攻擊、發威了。朕認為這些禦使是覺得有楊光華支持，才有恃無恐膽大包天的。所以，朕很生氣。哼！太師？太師也是朕給你的。朕可以給你很多，朕也可以收回給你的一切，甚至可以讓你一無所有。”
蔡京聽著徽宗這番話，聯想起被貶官被抄家的情形，不禁後背有點發涼。心底有個聲音在說“眼前這個皇帝，已經完全變了，徹底變了。”嘴上卻連說“哦，是是，是是。老臣明白了。請皇上下旨吧。”
徽宗說。“嗯，你這樣，楊光華在家反思期間，他的秘書職位，本就是朕給他單設的；太師嘛，是朕給他封的。暫不收回，視他態度再說。主要是皇城司那邊，那是個非常特殊的機構，那些人也很特殊。你得抓緊去看一下，楊光華離開這裡後，有沒有去過那裡，那裡有什麼變化。但不要跟他們講楊光華被停職的事，更不要講讓他回家反省的事。要講什麼呢？要講楊光華家裡有事，在家休假。楊光華不在崗期間，讓常務副使抓好工作。告訴他，皇上特彆重視、也盯著皇城司的工作，讓他心裡有個數，彆影響了正常業務，更不能出任何事，倘若出事，不管事情大小，朕都要嚴肅問責。”
“第二個事兒。你讓鄭居中抓緊考察一下王甫。如果你們覺得王甫諸方麵條件都能達到提拔標準，也可以不作考察，直接提拔也可。”
蔡京一聽，渾身就熱了起來，嘴裡頓時溢出一股甜甜的、爽爽的水流灌進了嗓子眼裡，臉上不自覺的就帶出笑意來，說道，“皇上，您是說，最近就提拔王甫嗎？”
徽宗依然用冷峻的眼神盯著蔡京，說“你覺得呢？朕說的還不夠清楚？”
這正是蔡京所想的。這幾天，蔡京也正在考慮如何才能儘快把王甫提拔起來。他在被貶官為江陵通判期間，王甫替他做了大量工作，特彆是向皇上進諫，要求重新啟用他，所以他要投桃報李，回報王甫。尤其是他已經看出，皇上很是喜歡這個王甫，應該不需要自己費多大力氣，但王甫提拔起來後，定會感激自己，這樣自己又多了一份助力，多了一個幫手。於是他就回答道“哎呦王甫啊，早就該提起來了。上一次提校書郎，級彆有點低了。當時老臣還在江寧，要是在家，老臣一定建議皇上給王甫多提兩級。老臣以為，王甫的能力、水平、素養都行，都夠提拔的標準。老臣覺得沒必要再考察了。”
徽宗聽著蔡京的話，心裡就想，不用你蔡京說，我心裡都有數。其實徽宗對王甫的感覺，對王甫的評價，比蔡京要高得多。他也並不想搞什麼考察，那純粹就是六指子撓癢癢多一道道。給蔡京說呢，也無非隻是想走一走過場，免得讓人過後說話，或留後遺症。較之當年的青年皇上，徽宗雖然還任性倔強，為所欲為，做事卻成熟了許多，老練了許多，沉穩了許多，考慮問題也全麵深刻了許多。所以他就說“那你回去就著手辦吧，至於考察，若你覺得沒必要，那就不搞，越快越好。”
“遵旨，老臣這就回去辦。”蔡京答應著，轉身就走。
徽宗一看，急忙喝道“慢！還沒說完呢，你就那麼急著走？朕就那麼討人嫌，這麼急著離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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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一驚，忙又回轉身來，低頭彎腰，哆嗦著嘴唇說道“豈、豈敢豈敢，老臣是想抓緊回去落實皇上安排的事。臣恭候皇上恩旨。”
“哦，這還差不多。”徽宗語氣和緩了一些，但後來卻越說越氣越說聲越高“還有個更重要的事，很重要。今天朕很惱火，很生氣，全是因為禦使台和察院這幫人，特彆是那個陳中，還有昨天在朝會上胡鬨的那個吹什麼號，他們居然要挾朕，要集體辭職。朕是誰？朕是大宋曆史上唯一元始天尊轉世之教主道君皇帝、敢做敢為敢革新的徽宗大帝，哼，向朕叫板？他們算是昏了頭瞎了眼！他們不是要集體辭職嗎？朕批準！你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全部辭職，同時把這個禦使台和察院都給我撤了。不要了！統統不要了！”
蔡京一聽徽宗要撤禦使台和察院，忙擺手說，“皇上不可，不可不可，萬萬不可！皇上您消消氣，消消氣。禦使台和察院，可不能不要，這是曆朝曆代都必須有的機構，並且是重要部門；本朝以來，從太祖就特彆重視。對禦使台和察院的官員，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他們膽敢惡毒攻擊誣蔑皇上，死罪都不為過。但這兩個機構可是萬萬不能撤。若說這幫人不行，換人不就是了嗎？禦使台和察院呀，不管怎麼說它是一個國家的政治機構，就算是擺個樣子也得有，臣聽說，就連天庭上玉皇大帝手下，都專門設有管監察和風紀的大神和部門，若徽宗朝卻沒有，將來進宗廟寫曆史就不好辦了，先帝們也會不滿意的。”
徽宗一邊聽著，一邊思考，臉色也在起著變化，漸漸地平靜下來，等蔡京說完後，又靜等了一會，才說，“哦，朕就是被他們氣暈了。照你這麼說，還真得考慮考慮。不過，你先辦著。先說這個陳中，朕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若不是光華總是替他說話，朕早就把他流配到沙門島了。這回絕不能輕饒。所有禦使台和察院的頭頭，全免了，一個不留，也不要再叫他們乾禦使監察這行當；凡是觸犯刑律的，一律依法懲處；夠不上刑律懲處的，就把他們打發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給他們個吃飯的地方就行。陳中手下的那些人，禦使台的、察院的，能換的都換了，彆讓他們在那裡一天到晚沒事找事，還要威脅皇上，簡直要反天了。朕絕不能容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蔡京應道“遵旨，臣一定抓緊去辦。”
蔡京出了辦公大廳，就急急地往回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蔡京有點近乎欣喜若狂。若不是他涵養深厚，恐怕在皇上跟前就得要笑出聲來的。楊光華的突然失寵和出局，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好事；而陳中及禦使台和察院的下場，正是蔡京做夢都想要的結果。
但楊光華會有這樣的下場，大大出乎蔡京的意料。並且這事兒出的太突然，沒有任何預兆。蔡京回到正事堂自己的辦公室，坐下來想先把這幾件事，好好的梳理一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楊光華這件事怎麼處理？這是需要好好動動腦子的特彆重要事情。
蔡京可是為人行事方麵標準的老奸巨，官場生存鬥爭的老油條。他豐富的人生閱曆、社會經驗，特彆是四十多年的朝廷爭鬥，可謂既有重大收獲，也有深刻教訓。憑他的直覺和剛才徽宗的話語裡，他知道，楊光華這事兒，絕不這麼簡單，因而處理起來也需要高度的政治智慧和長遠的政治眼光。不然，自己就極有可能陷於被動，甚至因此再度敗走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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