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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孤注(1 / 2)

一品代嫁!

盧節穩步走進了寧壽宮。

寧壽宮裡飄著一股子濃濃的藥味——前幾日倒春寒,太後隻顧著給敬親王添衣,倒忘記了自己,以致著了風寒。

當然,伺候寧壽宮的禦醫是這麼說的,寧壽宮裡的宮人內侍也因此被皇帝皇後斥責了一番,還有人險些挨了板子。

大約正是因此,寧壽宮裡十分安靜,尤其是底下的宮人內侍們,連大氣都不敢出。盧節就這麼一路進來,也沒聽見什麼動靜,直到進了寧壽宮內殿,才感覺有了點兒人氣。

善清奉了茶就退下了,袁太後原本圍著披風倚在羅漢床上,這會兒便直直坐了起來,不等盧節說話便道“皇帝要立太子了。”

盧節雖然知道袁太後所謂的風寒不過是召他入宮的借口,但也沒想到袁太後拋出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消息,不由得吃了一驚“立太子?”兩個皇子還小得很呢,這時候立什麼太子?

袁太後額上係著玄色抹額,越發襯得臉色陰沉“前日才從交泰殿打聽出來的消息。皇後小產,此後再難有孕,皇帝也就死了有嫡子的心。”

盧節默然不語。其實這對他們來說本是件好事。中宮無子,其餘有皇子的嬪妃就會爭鬥不休。不說彆的,就是這次皇後小產,雖然表麵上連皇後自己都接受了“體弱”的說法,但實際上——盧節縱然沒有實證,也能猜到大半真相——分明是有人為了自己的孩子在掃清障礙,也替他們除去了隱患。

可是誰能想得到,皇帝居然在此時要立太子了呢?

盧節思忖片刻,緩緩道“按理說,陛下不該在這時候立儲的。”

一則,兩個皇子年紀都還小,根本看不出好歹來。東宮,國之儲貳,一旦立下就不容輕易動搖,倘若過幾年發現所立的皇子資質平庸甚至至品行惡劣,該如何是好?若換,則朝堂動搖,必有一番風波;若不換,太子尚且不如其餘兄弟,便更會引人覬覦儲位,奪嫡風波一起,其勢隻怕更猛。

皇帝是個謹慎的人,素來不是那等急鋒猛進的,否則當年袁太後也不會選中了他。以他的性情,斷然不會在此時就輕率立儲的。

“之前他在等皇後生下嫡子。”袁太後冷冷地道,“如今眼看嫡子無望,自然不必等了。”

“但——”盧節又沉吟了一下,“此刻皇後才失子……”

說起來,帝位後位上的兩人本是夫妻,原該情深,可因這兩把座椅實在太過特殊,凡能坐上去的人真要談情,反而古怪了。

可是如今的皇帝和皇後,其情形著實與曆代帝後不同,雖則現在後宮裡有年輕美貌的嬪妃,可皇帝對皇後其情不減,兩人看起來仍舊如在靖王府時一般,宛然真是一對兒普通夫妻似的。

正因如此,在皇後剛剛小產的時候,皇帝便是為了這份夫妻之情,也不該急著立儲。橫豎他為了等嫡子都等了十年,如今又哪裡差這幾天呢?就算是想立太子,也大可以先把皇次子抱來中宮養著,等過個一年半載,皇後失子之痛消了,再提立儲,豈不是水到渠成?又何必這時候提出來讓皇後心裡難過呢?

“你說得不錯。”袁太後的臉色更陰沉了。正因皇帝此舉實在有些反常,所以她才半夜裡開著窗子睡覺,好以風寒之名召盧節進宮。

“娘娘的意思,是說皇上對我們——對敬親王,終究是不放心?”盧節本非庸才,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袁太後的話不必說透,他已經明白了。

若是東宮空懸,皇帝駕崩,太後尚可以“國賴長君”為由議立敬親王,就如當年太子被害,靖王以年長而入主東宮,而非將當時才四五歲的敬親王定為太孫而繼位。

可一旦立儲,大事便已定,縱然皇帝突然出事,繼位的也會是太子,而絕不會輪到敬親王!倘若這會兒太後再說“國賴長君”,縱然這話有道理,皇後也可以拒絕。畢竟“長君”與“正統”孰輕孰重,怕是還要朝堂上一番爭議呢。

“若是爭執起來,的確對我們不利……”雖然情形已經不好,盧節仍舊很冷靜,“失了江浙,我們已經不好說話。”當初袁太後能力排眾議,擠下排行在前的佑王,而把居於末位的靖王扶上太子之位,也是倚仗了鎮守東南的袁氏父子之力。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皇帝登基才三年,袁家父子就一敗塗地,換了沈家父子風光無限。情形倒轉,袁太後再想如從前一般,卻已經沒有說話的資格了。

“那你的意思呢?”袁太後抬起眼睛。雖然病是裝的,憂卻是真的。這幾年,袁太後明顯地老了,不複從前保養得宜的模樣,兩隻眼睛都凹了下去,嘴角的法令紋也越發深重,幾乎是時刻都撇著個“八”字,露出難以掩飾的陰沉和危險。

盧節默然不語,半晌才道“娘娘的意思呢?”

“什麼意思?”袁太後猛地眯起眼睛,“莫非,你想退了?”

盧節微微一歎“如今,皇上已然勢成。娘娘母族已弱,盧家——亦是難成氣候。娘娘若想……怕是不成了。”

袁太後臉色陰沉得可怕,眼睛裡似乎能放出淬毒的針來“當初我費了那些力氣擁立他,可不是為了今日放棄的。難道叫我看著玨兒日後要對彆人三拜九叩,永居人下不成?”

當初她的兒子本該繼位的,坐在這九龍寶座上發號施令的本該是她的兒子,而入主東宮的也該是她的孫子!可就因為端王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東西,她的兒子死了,她得眼睜睜看著彆人的兒子登上皇位,成為九五之尊,眼睜睜看著她的孫子要永世為臣,再不能翻身。

這種情形,她怎麼肯?是以那時候她硬生生地壓下佑王,擁立了出身低微,又始終未有子嗣的靖王,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一切都能回到正軌上嗎?

盧節微微低頭“娘娘,皇上如此作為,或許就是想娘娘回心轉意……”

“我為什麼要回心轉意!”袁太後聲音猛地尖厲了起來,“當初若不是端王那個孽障,他又如何有資格登上這個位子?容他坐幾年也就罷了,難道還要鵲巢鳩占不成?”

尖厲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內回響,聽起來格外刺耳。袁太後似乎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壓了壓聲音,冷冷地道“彆忘了,你姓盧,是玨兒的母族。如今梅家漸漸起來了,沈家更不必說,可你盧家呢?”

盧節沒有說話。盧家底蘊是有的,自族中出了一位太子妃之後本可借勢而起,誰知卻……如今,因著怕皇帝忌憚,盧氏一族在京城朝堂之上竟沒個能說話的人,難道盧家就會甘心嗎?若真是甘心,也不會往邊關去發展了。

“怎麼不說話?”袁太後快要失去耐心了,“盧家也彆以為明哲就能保身,皇帝容不下袁家,也一樣容不下你盧家!除非,你想玨兒日後就像佑王一樣,忍氣吞聲地混日子!”

盧節抿緊了雙唇,半晌才緩緩地道“西北實在難以入手。沈家雖離了西北數年,可他們當初經營得軍中如鐵板一塊,便是朝中都說皇上忌憚他們,欲借袁家之手打壓的時候,西北軍中都少有動搖。如今——”

如今沈家更是青雲直上,用實際行動反駁了“皇帝忌憚”說,那些本來動搖的牆頭草又打算再動搖回去了。

袁太後嗤地冷笑了一聲“怎麼,你還真打算仿效當年先帝之時,以兵權擁立不成?”

盧節微微一窒,道“娘娘當初不就是……”

“此一時彼一時也。”袁太後冷冷地道,“何況當年袁家是我娘家,如今你盧家就算能拉攏一些人,又算什麼?”裡頭到底也沒有盧家人哪。

“那娘娘還有什麼法子?”盧節作為盧家最出色的子弟,對盧氏一族的情況十分清楚。盧家出仕的子弟著實不少,可因盧太子妃之事,多在各地任五六品的官職,並無權傾朝堂之能,更沒有能如袁氏父子那樣的掌兵之人。

說到袁氏父子,盧節就忍不住低聲道“或許皇上自登基起,就在謀劃此事了……”

“不錯。”袁太後冰冷地道,“這也是條白眼狼。”若是立儲的消息沒有傳出來,過些日子皇帝突然立了太子,她豈不是措手不及,毫無辦法了?

盧節輕歎“隔牆有耳,娘娘慎言啊。”九五之尊的寶座坐上去,誰會舍得下來?袁太後說這樣的話對事情毫無幫助,不過是發泄而已。

袁太後唇角向下一垂,兩道法令紋顯得更加深重“你還記得前朝哀帝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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