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洗劍錄!
漢家文字之中對於“自己”的稱呼有很多,不同的場合情景,對談之人身份地位的高下不同,所用的字眼也很講究我、吾、鄙人、在下、後學、某、灑家、貧道、貧尼、貧僧、奴家、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而在這百十種稱呼之中有些稱呼頗為特殊,屬於隻有一個或者一類人能用。
比如“朕”這個字眼,除了皇上誰用誰死,又比如“咱家”,這個詞兒隻有太監們才會用,而且是居高臨下作為上位之人時才會用。
一開始徐寶對他們自稱為“我”時一樓的這群酒客們還不在意,等他後來自稱“咱家”的時候有幾個就反應過來了。
徐寶提筆成詩的功夫對於他身份的猜測也就在一陣陣的竊竊私語聲中傳播了開來。
“他就是徐寶?那個東廠的廠公?竟真如此年少?!”
他們隻知道尚明死了,皇帝破格提拔了一個內宮的小宦官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隱約裡這個“小”字應該是說他年歲不大,但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副少年模樣。
胡鬨,這樣的年歲如何就能爬到了這等位置掌握潑天的權勢?!
他們現實驚愕詫異,然後卻有幾人目露思索,靈光乍現之間他們如同一群饑餓的柴狗聞到了淡淡的腐肉香氣,這香氣的名字叫做機會,揚名立萬的機會。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徐寶寫到此處停下了筆,皺了皺眉頭。唐寅的桃花庵歌自然舉世無雙,自己也還記得,隻不過沒紙了?
抬頭正要說再拿紙來,想想又作罷,寫詩是興致,寫到一半兒沒了紙,這興致也隨之消散。也罷也罷,半首就半首吧,也足矣了。
隨手把筆扔到一旁,徐寶轉身便走,十幾步的功夫身後已有人將這宣紙舉起來大聲誦讀。一開始聲音還抑揚頓挫的搞怪,可念了四句之後卻漸漸的有些結巴了起來。
“這,這真是他寫的?”
“不,這不可能吧。”
“確實不可能。”一個儒者模樣的中年人冷哼了一聲,用恰好讓周圍人聽得清的低聲道“這是一首隱者詩,少年人如何能有這般心境?就算少年老成,有如此心境之人又怎麼會去司禮監?更何況還是個區區的太監?”
“區區的,太監?”徐寶在門口轉過身來,玩味的眼神讓這中年書生身子一緊,想起自己周遭儘是同道,又壯著膽子道“怎麼?韓某說的不對嗎?”
“對,都對。”徐寶點頭道“這詩就是咱家抄的,你說咱家是個‘區區的太監’自然也是對的不能再對了。不過嘛”
“不過怎樣?”
“不過”徐寶沒有把話說完,隻轉過了頭邁過了腳下的門檻,同時低聲對江燁道“交給你了,讓他也嘗嘗區區的太監是個什麼滋味。”
“是,督主。”
快意恩仇當然快意,可當場殺人,後果卻非是夏塤可以承受的。新收的小弟,徐寶總要為他考慮一二不是?
耳後又有一個清冷恬淨的女聲響起“這是一首好詩,當為今夜之最,古往今來花酒之詩忘憂品之也無有其右者雖然徐公子自稱是抄襲之作,但依奴家看,這或許隻是”
後邊兒的話徐寶沒有細聽,大概也就是為自己洗白的意思了。
“另外,”徐寶又吩咐道“回頭查查這個忘憂,什麼時候來的京城,什麼時候進的這竹樓,家裡可還有什麼親人在。”
“督主是想?”
“沒想什麼,查查就是。”
“是。”
此時宮門已鎖,本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徐寶帶著江燁和蘇鶴行便徑自回了東廠。進了書房坐下,吩咐一聲喊小柱子和小橘子過來。
盞茶的功夫,小柱子和小橘子就到了,徐寶本想讓江燁出去,不過想了想又作罷,總是自己的大檔頭,自己也要給他一個機會不是。
“白老憨兒?”
小橘子回道“已經拴在後邊兒馬廄裡了,上好的飼料,放心吧督主。”
“嗯。”徐寶點點頭,開口道“明天我便要去南京一趟,這個之前與你們說過了,後邊還有些細枝末節沒說,也是我之前沒有下定決心,不過現在想想,還是要說明白的好,免得到時候出事。
李子龍六日後問斬,到時候押到法場上手起刀落,李孜省就是個真神仙也沒轍。所以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劫牢。天牢九重,憑他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他需要一個幫手,而這個幫手,就是我。
我要給他一個機會,一個抓住我,然後以我為助進天牢救人的機會。
我人在東廠,在京城,他都不會出手,唯一的機會便是京城之外。我選定的地方是南京城,至於具體的原因我就不與你們說了。不過接下來的話你們要牢牢地記住。
我此行南京結果不外乎有二,若是成功,那七日內必定帶著李孜省回來。但若是失敗了”
小橘子脫口道“寶哥你一定能成功!”
小柱子踢了他凳子腿兒一腳“閉嘴,聽寶哥說!”
“聽我說完。”徐寶目光掃過眾人“若是敗了你們也不用怕,不死的把握還是有的,不過接下來可能會重傷,又或者消失,這個時間不定。
咱們這一攤子皇帝肯定不會扔下,所以他很有可能再安排一個人來,這個人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先不說是誰了,是自己人,你們不要與他為難。
再有,如果有什麼大事發生,你們自己多商量著辦,商量不明白就不辦,總之我走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入宮,容易惹禍端。
最後,東廠的架構和我希望的發展方向、規劃我都寫了下來。”徐寶拿出基本小冊子擺在桌上“你們一人一本,照著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