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洗劍錄!
當梁芳衝上去擋在天棄子身前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天棄子在他心裡是無敵的存在,所以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已經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結局,同時也用短短的一刹那光景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螳臂當車的舉動到底有什麼作用,隻是想著哪怕自己能夠阻攔他一瞬,或許那個天棄子正在追逐的鬼魂就能反敗為勝?又或者就能帶著汪芷逃出去?
貪生怕死趨利避害是所有生靈的本能,可真當不可不為的時候,其實也就是一咬牙一跺腳的事兒而已。
“陛下,奴婢要來伺候您了。”他也不知道他眼前為何突然會出現成化帝的身影,或許是骨子裡奴性使然吧,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一陣微風拂過,耳邊同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尖銳嘶吼,再然後,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又有一隻手同時抓住了他頸後的衣領
隨後一切感知瞬息遠去。
這就是死的感覺嗎?
這就是我梁芳的結局了吧?生於這黑街,也死於這黑街,緣起緣滅,莫非天定。
背後源源不斷的內力轟入體內,當梁芳再次睜開眼時,自己正赤身裸體的盤坐在一個蒲團上。
“潛心靜氣,導氣歸虛。”
熟悉的聲音,這是自己的老冤家懷恩的嗓音。
雖然還不知道眼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毋庸置疑,懷恩在用他的內力為自己療傷。梁芳趕緊依言而行,將周天經脈中散亂的內力裹附在懷恩的內力之上湧向經脈中各處鬱結之處。
片刻,一口淤血吐在地上,懷恩撤掌,梁芳又再次睜開了眼睛。
“有勞懷公了。”
“不必,非所願,隻是你死了對朝局是一樁麻煩而已。”懷恩站起身來,隨手抓過一件大袍仍在梁芳的身上。
梁芳也站起身將大袍穿好,雖然傷勢未曾痊愈,此時卻已然沒有大礙,隻是外傷還有些麻煩,但也不過是時日問題而已。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陛下可還平安?”
兩人同時開口,懷恩點點頭,眼中忽然有了一絲暖意“陛下無恙,已經回宮。”
梁芳終於安下心來,回憶片刻,搖搖頭“前因後果相信懷公已然知曉,至於黑街裡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斟酌詞句,梁芳對懷恩也沒什麼隱瞞,直接將天棄子,王令,還有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幽靈般的存在都說了“我想著能用自己的命攔那天棄子一下,然後就昏了,再醒來就在這裡了。懷公,這裡是?”
“東廠。”懷恩皺著眉頭,對於梁芳的所說也是頗多不解,看來一切隻能等汪芷醒來再說了。
正此時,隔壁屋子忽然聲聲勁風破空。
梁芳疑惑的看著懷恩,懷恩說道“你們進了黑街之後太長時間沒有消息,李玄和萬通便入宮找咱家討了一道喻令聚齊東西二廠和錦衣衛的高手準備進黑街去找你們,傷亡不小,最後在一個偏僻處找到了你們三個人事不知的,好歹陛下沒受什麼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說話間兩人走到一旁,撩開門簾,屋裡汪芷一襲輕衫也坐在蒲團上,前後左右分彆是李玄、楚橘、曾柱三人連連出指點在汪芷周身大穴,四人都是雙目緊閉,汪芷臉若金紙,頭上更是白煙升騰,看來正處於緊要關頭。
“還是經驗不足,不然你二人聯手未必便輸給那個天棄子。”懷恩將門簾放下“走吧。”
“去哪?”
“回宮。”懷恩瞥了梁芳一眼“這幫猢猻胡鬨這一場,明天少不得還是咱們來給收拾爛攤子。”
“哦!對對。”梁芳連連點頭。
懷恩所說的爛攤子梁芳自然不會不明白。
鬨市之中火藥轟鳴,房倒屋塌,死傷無數,禦史言官少不得要寫上百十個本子來參和順天府還有三家廠衛,這是其一;皇帝無故出宮險遭不測,理論上來說這消息應該隻有他們幾個涉事之人知曉,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但凡蛛絲馬跡泄露出去,滿朝文武都得鬨上一場。
說實話,東西二廠還有錦衣衛,再加上司禮監,內廷的勢力幾乎都被綁在了一起,也未必就怕了朝堂上衣冠禽獸的那幫大臣們,尤其皇帝還是他們這一夥兒的,可彆忘了,最後的裁判是深宮之中的那位老太後。
老太後吃齋念佛,菩薩心腸,與人為善,對於朝堂上的政務從來都是一副隨它去的態度,可龍有逆鱗,老太後的底線便是他們老朱家這唯一的一根獨苗。
敢把皇帝帶出宮,還鬨出這般滔天波瀾,老太後不殺人隻是不想而已,但要是以為她不會殺人那可就真是沒腦子了。
一念及此,梁芳也麻了爪“懷公,怎麼辦?這,這可如何是好!”
“怕什麼,又不是你帶陛下出的宮,這裡邊再如何追究,你也是救駕有功,無過可罰。”懷恩笑了笑。
“可是可是”梁芳抓耳撓腮,以為懷恩不知其中厲害。
懷恩停下腳步抬手拍了拍梁芳的肩膀。
梁芳在懷恩麵前從沒得過一個好臉色,這突然有些親切的舉動直讓他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不說,我不說,隻要把言官的嘴給封上,不就行了?”
“可那幫言官的嘴漏風!”梁芳恨得咬牙切齒。
這幾年老太後臨朝,為政寬仁,再加上內閣那三個愣頭青一天到晚的做些沽名釣譽的事兒,朝堂上可再不像成華年間那般烏煙瘴氣,不對,應該說是一團和氣。
“太後仍在聽禪,所以咱們還有些時間,隻要在早朝之前把這些言官擺弄明白也就好了。”懷恩淡然道“漕幫匪人大鬨京師這事兒咱們認,皇帝出宮的事兒咱們不認。言官固然有風聞奏事之權,可要想以此論咱內廷的罪過,那可就不是他們幾句話的事兒了,得拿出實證來,他們,嗬,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