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87!
李氏的嘴唇又輕又軟,舌綿齒密,她二十一歲的身體器官無一不散發著特有的青春與芬芳,她馨香的氣味仿佛伊甸園中誘人墮落的嬌豔禁果,令人一咬下去就會被甜得萬分羞愧。
她的手指從朱翊鈞的喉結上輕輕劃過,亞當當年因為上帝出現而急切吞下禁果核的時候大概就跟朱翊鈞現在顫抖得一樣劇烈。
李氏笑了一下,她的手越過了皇帝細長的脖子,一直往嚴實的交領延伸而去,就在這時,朱翊鈞幡然睜眼,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順力將她用力往後一推,“謔”地一聲站了起來。
李氏受了那麼一推,往後小退了兩步,穩住重心,慢慢地直起了身。
朱翊鈞正盯著她大口大口地喘氣。
少頃,他折過身,背著她一瘸一拐地朝已經又被關上的殿門跌跌撞撞地走去。
他這走法很狼狽,是一種對有腿疾的人來說十分痛苦的走法,實際上一個皇帝本不需要走得那麼痛苦而狼狽。
李氏跟在他後麵緊走兩步,彎腰拾起了方才被她丟在地上的翼善冠,
“皇爺。”
此時朱翊鈞的手已經放在了乾清宮那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門上,卻聽得李氏在背後道,
“奴婢先伺候您將發冠理一理罷。”
這當然全是在睜眼說瞎話,明朝成年男性的一大發型特征就是在束冠、戴帽之外,又係網巾,因此即使朱翊鈞被扯下了冠帽,他的頭發還是嚴嚴實實地被圈在網巾之下,絲毫不亂,自然不需要誰來幫助整理。
不料朱翊鈞聽了這話,卻猛地回轉過身。
李氏這才發現皇帝的眼眶紅了,充盈的水汽在他的眼中聚集起來,像是三百年後梭羅筆下的那汪瓦爾登湖。
顯然他不是被她那麼一聲給喊住的,他這樣本來就沒法兒出門去。
“你大膽!”
皇帝的淚落下來了,他竭力地抬起一隻手去指控她,聲線卻已哽咽地連不成字句,
“你怎麼……怎麼……”
朱翊鈞捂住了臉。
李氏心想,幸虧自己方才喊了那麼一聲,否則他此刻就是在一群宮人麵前為一個閹人而大哭了。
萬曆皇帝就是重新再投個一百次的胎,也長不成朱翊鈞這個樣子。
朱翊鈞的教養實在太好了,連想痛痛快快地罵一次人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句。
“是,奴婢卑鄙無恥,罪該萬死。”
李氏心疼朱翊鈞的詞窮,她替他先人一步地把自個兒給罵了,
“皇爺若是不忿,不如立刻下旨將奴婢也殺了罷。”
李氏說罷,雙手捧著翼善冠,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她自遇見朱翊鈞以來,哪回都沒這回跪得從容而篤定。
朱翊鈞仍然捂著臉,他不看她,就不用麵對她跪著的事實,
“你不用這樣,你知道我不會殺人。”
李氏捧冠的手舉得更高了,
“確實,他們是見到這頂翼善冠才將那人拖下去杖斃的,您沒有殺人,是這頂帽子在殺人。”
朱翊鈞用手背拭淚,他現在跟李氏講的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
“聽說當年溥儀被廢之後,在紫禁城的深宮之內,還能聽到京城中遠遠的市聲,有很清晰的小販叫賣聲,有木輪大車的隆隆聲,有時也聽到大兵唱歌聲,當時清宮的太監們把這現象叫做‘響城’……可是真奇怪,現下這裡有一個人在外頭正在被打死,我卻甚麼都聽不到。”
“我在想這是為甚麼呢?是因為一個人有了權力就會選擇性忽略呼救聲嗎?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寧願……”
話音未落,李氏忽然一抬手,將那頂兩手高捧的翼善冠反扣到了自己頭上,
“您如果不想要這頂帽子,那奴婢來替您承擔罪孽。”
朱翊鈞的哽咽聲一下子戛然而止,他放下那隻欲蓋彌彰胡亂擦著眼淚的手,勉力控製著嗓音道,
“你怎麼對生命一點兒都沒有敬畏之心?你難道就不怕報應?”
李氏歪了歪腦袋,明朝的宮女和妃嬪一樣梳狄髻,隻是宮女不像妃嬪能插戴一整套的頭麵首飾、金玉簪釵,因此翼善冠往她頭上一戴,立刻適配無疑地扣住了她頂上那網狀圓錐體的寶塔型發鼓,輕易還掉不下來,
“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還怕甚麼呢?”
李氏又把稱呼給換回來了,
“說到‘報應’二字,那就更加可笑了,令新冠蔓延造成無數人感染和死亡的那些人都沒有遭到報應,憑甚麼我就要遭到報應?”
“如果你非要讓我遭報應,那我剛才就說了,你乾脆就殺了我,現成的理由,我扯下你頭上的翼善冠,是大不敬之罪。”
“如果我的第二次死亡能讓你學會殺人,我就算在十八層地獄裡,也會為大明由衷地感到高興。”
朱翊鈞朝她走了兩步,忽然撩袍跪下,與李氏跪了個麵對麵,他的眼睛仍是紅彤彤的,看人的時候有一種兔子發急咬人前的莫名征兆。
李氏這時候反倒有點害怕,讓一個男人跪下來的力量總是不可測知的。
朱翊鈞開口道,
“為何你還不能接受你第一次的死亡?”
李氏道,
“你還是先站起來罷,你腿不好,跪著不難受嗎?”
朱翊鈞道,
“你能跪,我就能跪,咳,其實我跪死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祭祀的時候我朝這大明的列祖列宗不知道依禮叩拜了多少回,我可以把你當一個和朱元璋一樣的死人,隻是他死在四百年前,你死在四百年後,你看這樣公平不公平?”
“你知道我多不喜歡同人居高臨下地說話,即使你竟然因此利用了我,我也不願你死第二回,活上第二回多不容易啊。”
李氏反問道,
“我哪裡利用你了?”
朱翊鈞擦了擦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