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發出冰冷的脆響。
是她試圖揭開水箱上的蓋子。
反複了好幾次,又變換姿勢蹬著馬桶蓋使力了好一會兒,那個蓋子才終於被她搬開。
慣性使得她一個後仰撞上門縫,驚起大片灰塵。
一邊咳嗽著抬手揮開眼前的塵埃,一邊眯著眼走近了水箱。
“咳咳……”
塵土漸漸散去,殘留著臟汙活水的水箱內部暴露在客人眼前。
極其暗淡的光如霧一樣地彌散在狹窄的空間裡,殘留的水痕反射著那點粼粼的肮臟的光。
帽簷下方口罩之上的那雙黑眼睛就那麼一言難儘地盯著水箱的角落處一動不動。
——那是一個防水袋。
被儘量折疊到最小了。
像一片魚鱗在臟汙的水跡裡若隱若現,若不是刻意尋找,隻怕很難看到它。
可她卻一眼就看到了。
但,即便看到了……
做了好一會兒的思想工作,客人才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以極其忍耐的表情伸出手,緩緩探了進去。
——
光線昏沉。
隔間狹小。
青苔在腐朽的屋頂生長,乾涸得水痕遍布腐朽的牆壁,被定格在久遠時光裡的秒針仿佛在這一刹那又開始了轉動。
它抖落一身重重的灰塵,發出嘶啞艱難的一聲——
噠噠——
——
她站在那裡,手指穿透混合了塵埃與光線的空氣,探入冰冷的殘水,觸到滑溜溜的瓷壁,終於摸到了柔軟的塑料。
奇異的直覺像過電般竄上指尖。
她很快拿出了那個防水袋,展開,然後把裡麵的兩張紙取了出來。
兩聲嘩啦,客人低下頭,安靜地將紙上的內容收入眼底。
【葉空,落葉的葉,天空的空,高譚市花盒人,花之盒孤兒院出身,院長爺爺姓孫,跟班阿霧……】
與她腦海裡的聲音一字不差。
仿佛她親眼看著那少女寫下這些已經在日記裡重複了多次的文字。
她很快把第一頁的基本信息看完,又看到了第二頁。
【原初說,像你這樣空心的人,需要感受到百分之百的愛,才可能真正受到衝擊,然後被激活那個壞掉的接收器。
你信以為真,所以,你離開了花盒,開始尋找答案。】
——
她聽見筆尖在紙頁上沙沙作響。
十四歲的女孩趴在囚牢般的花房裡,埋頭寫字,低垂的稚嫩的臉上沒有表情。
——
【可你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被秦家人打暈擄到了南港。】
——
砰——
月光在記憶裡複蘇。
不知是哪座城市的醫院裡,空蕩的走廊儘頭,她看到背著書包的女孩被一棍子重重敲在腦後,一聲不吭地暈倒過去。
高大的黑色人影圍上來,將人事不省的女孩抱起來,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電梯裡。
夜色濃重,窗外的月光跌落進來,將每一層的走廊都照得空空蕩蕩。
不知是哪一層的病房門沒關緊,似有風吹動紗簾的聲音簌簌傳來。
她隨著那些人來到樓下,看著女孩被裝進黑色的套牌車裡,趁夜離開了這座城市。
——
【南港其實是座好城市。
古老、繁華、擁擠,還有寬闊的海。
可你出不去。
你隻能每天對著討厭的人臉看個不停。】
——
那半年的歲月如畫冊在腦海裡嘩嘩翻頁,每一頁都是被解封的記憶。
畫麵被上色,風和時間都流動起來。
明明在缺少時毫無所覺的,現在卻有了變得完整充盈的實感……人腦可真是神奇。
客人一邊出神的這麼想著,一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那些模糊的字跡。
——
【老巫婆叫謝芳菲,白瞎了好名字,她其實是個自尊心過剩、自以為手段毒辣狠絕其實腦子不好使的傻逼。
托南港的封建所賜,她的弱點很好掌握——秦悟。
謝秦兩家的獨子,被稱為南港的太子,未來的南港皇帝,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會成為南港絕無僅有的第一人。
但前提是你在他長大之前就逃出去了,如果沒有,那恭喜你,你會毫無疑問的毀掉這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