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在樓下的甲板上奔跑,腳步聲、歡笑聲,杯子相撞的脆響——這些聲音被海浪卷著刮上高空,來到七樓的時候變得零零碎碎飄飄渺渺。
海岸正在遠去,大船往海鷗盤旋的方向起航了。
紗簾拂動間,淡淡的煙草氣隨煙霧一起飄散。
秦悟坐在欄杆上,一手夾著香煙,保持轉頭的姿勢涼涼看著一個露台之隔的另一個男人。
銀色輪椅停在欄杆內,溫璨同樣看著他,風不斷卷起他有點長的頭發,露出比遠處海水還要深邃的眼睛,和比畫裡的線條還要繾綣流暢的臉。
秦悟端著一張完全相反的,每一筆都堪稱淩厲昳麗的臉,沉默而陰冷地凝視他。
許久以後,他才笑了一下,彈了彈手下已經積了很長一截的煙灰:“雖然是個殘廢,但溫少爺動作倒是不慢,這麼快就上來了。”
“多虧秦少爺的船上有電梯,可惜審美不太好,電梯布置得太俗,掛畫太難看了。”
“我是不懂畫啊,所以以後想找一個會畫畫懂藝術的老婆。”秦悟不以為意,“喏,你不是問我1號房那個又會畫畫又會下棋的女士是誰嗎?就是我未來老婆咯。”
“是嗎?我還以為你的未婚妻是那位霍小姐。”
“清韻啊?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為你殺人為你坐牢的朋友?”
“那是她這裡有點問題。”秦悟指向自己的腦袋,輕輕轉了轉,又聳了聳肩道,“但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
“這麼說,秦少爺真的有未婚妻了?而且就在1號房間?”
溫璨似乎饒有興趣,雖然他的表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他望向了1號房空空蕩蕩的露台,淡淡道:“既然如此,何不叫她出來吹吹風,聊聊天?你不是還想介紹不死妖小姐給她認識嗎?”
“她自己不樂意,我當然也不會勉強。”
秦悟把煙熄滅了,笑眯眯道:“我可是很愛她的。”
他身後的落地窗內隱隱傳出一聲被掐斷的慘叫,男人便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好了不聊了,我還有事要處理,溫少爺請自便。”
“哦對了——”臨走進去之前,他又轉頭看向溫璨,微微一笑,“除了艙房外,溫少爺還可以去甲板逛一逛,雖然沒考慮過殘障人士,但我的船上基本都有斜坡設計,你出行應該挺方便的——”
“畢竟我聽說,溫少爺熱愛大海,喜歡航船,雖然現在船長是當不成了,過過癮也是好的,不是嗎?”
·
秦悟回去了。
落地窗被合攏。
溫璨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求饒,隻一瞬就消失了。
可他無動於衷。
他隻是低下頭,又撥了一次電話。
沒有放到耳邊,而是無聲地凝視著,看著那個“正在呼叫…”的省略號不斷重複,直到公式化的女聲從手機裡傳出來:“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通……”
他熄了屏,轉頭望向相隔三個房間的一號房陽台。
空空蕩蕩,落地窗也關著,讓人看不出來裡麵是不是有人。
他想,如果她不想接電話,是不是就代表她暫時不想見他,如果她不想見他,那他是不是也應該裝作不知道?
不知道她來了,不知道她近在咫尺。
這麼想來,還好是假麵舞會,這樣一來哪怕擦肩而過,因為戴著麵具,也可以理所當然的裝成陌生人。
一陣滑輪滑動的呼呼聲。
有白色的紗簾突然被海風刮到窗外,如白浪般高高的翻卷起來,擋住了他望向1號房間的視線。
目光不得不因此聚焦。
而焦點之中,有人從旁邊的落地窗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