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洗手出來,摸黑出了通道。
舞會大廳裡群魔亂舞般打架的貴客們在秦老夫人的坐鎮下都勉強安定下來了。
傭人點亮了蠟燭,放在那些原本是用來當擺設的華麗燭台上,倒將這片狼藉之地變得曖昧溫暖起來。
搖晃的火焰照亮一張張麵具下鼻青臉腫的麵孔。
但大多數人倒不生氣,反倒更有興致,湊在一起打打鬨鬨罵罵咧咧的,活像一群街頭集結的混混,哪裡還有燈亮時的雍容尊貴。
謝白靜靜看著,身邊突然冒出一個人影。
“看著怪好笑的,是不是?”
是秦箏。
她一直混在人群裡不分敵我的出陰招,被人看到了就立刻裝作勸架,倒也玩得很開心,語氣也頗為興奮:“沒想到平常高高在上講究體統的大家還能有這麼一麵,挺可愛的。”
“是嗎?”謝白看她一眼,又看回那些重重疊疊的影子:“我倒覺得很像一群天黑才露出獠牙眼冒綠光的鬣狗,滑稽但不可愛,挺惡心的。”
秦箏愣住了。
謝白一直都是個冷冷清清說話溫柔的人,這是她第一次聽他說“惡心”兩個字。
來不及多想,那邊秦老夫人一眼瞧見了他們,立刻揮手示意他們過去。
謝白眯了眯眼,人雖然走近了,但麵對他姑媽要他幫忙陪客人說話的要求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煩得很,”他興致缺缺,臉色也冷,“我出去吹吹風。”
說完他就走了。
這下愣住的變成了秦老夫人。
“他很討厭超出預料的事,估計心情真的很不好。”秦箏訕訕的說。
秦老夫人想到樓上那個正在發瘋的兒子,歎了口氣:“算了,隨他去吧。”
·
外麵風很冷。
謝白一出來就被吹得衣領翻飛頭發也亂飛。
他沒上甲板,一路彎腰穿來跳去,到了側麵的廊簷下。
欄杆下浪潮無聲卷起,他望著那些雪白的浪尖,手摸進了衣兜裡:“船長室附近是不用想了,遠離遊輪——”
他琢磨片刻,突然抬頭往船尾的方向看去。
那邊的船板下放著好幾隻救生艇。
可在這樣燈光都沒有的夜裡下海……
男人笑了一聲:“葉空,你可欠了我一筆大的。”
他轉頭向船尾走去。
沒兩步突然又停下腳步來。
方才還大刮特刮的風突然靜止了,現在飄下來的,雪白的粒子。
——是雪。
謝白看著指腹上緩緩融化的雪花,放下了手,繼續往前走去。
·
他的身體重重砸在窗台上,險些一頭仰過去,好在被他自己及時抓著窗框穩住了身體。
風卷著濕潤的冰晶撲進窗戶,覆蓋了男人傷痕累累的身體。
下雪了。
他呼吸間全是凜冽的水汽和自己的血。
剛才挨的那一下實在是太重,他覺得說不定他的肋骨已經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