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燃燒的聲音好像又浮現了。
就像灼熱的氣流飄到耳邊,帶來皮革燒焦和血的味道。
刹那的恍惚間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雙努力看向他的眼睛。
隔著火焰,隔著玻璃的碎片,隔著那個梨花紛飛的春天。
溫璨眼瞳就像被針刺中了那樣倏然閉起來。
而葉空逼近一步,問他:“我都想起來了——包括她最後的遺言,我曾說過要告訴你的,可我遲到了七年,現在……”
“時間已經很晚了。”
她被打斷了。
人也愣住了。
但溫璨睜開眼睛,對她笑了笑:“回去休息吧。”
房門在身後關上的時候,葉空還沒能回神。
她倏地轉頭看向那扇門,仿佛要透過門板看到後麵人的表情,看穿他的內心。
可當然隻是徒然。
直到回房洗漱,終於安安穩穩躺在床上,葉空都沒能想明白——為什麼?
遲到了七年的媽媽的遺言就在耳邊了,他卻選擇捂住耳朵。
為什麼?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此刻到底是怎樣的感受?
葉空輾轉反側,最後還是坐了起來,打電話叫前台給自己送來一遝紙和一支鉛筆,乾脆開始畫起畫來。
本來是要畫《群星》的草稿,卻始終不能專心,畫著畫著筆下就勾勒出了溫璨的輪廓。
寥寥幾筆,卻把眼睛畫得最細致。
葉空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船上舞會那一幕。
他來阻擋自己動手那一瞬間,看著她的眼神。
原來是這樣的。
盯著紙上的那雙眼睛,記憶裡的那雙眼也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帶著極大的震動,又好似十分平靜。
矛盾複雜得很,但奇怪的驚心動魄。
葉空停下筆,趴在桌上發了會兒呆,又摸了摸自己的心臟:“也沒有跳得很快啊。”
她口中喃喃:“可為什麼我就確定我喜歡他了?我明明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我還哭了!”
她一下又坐直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真的會哭嗎?不會是幻覺吧?我為什麼哭?”
說著說著,她乾脆起身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卻早就找不到一點眼淚的痕跡了,甚至連紅紅的眼眶都沒有,隻有一看就知道熬夜很凶的黑眼圈。
少女把頭重重地耷拉下去,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慢慢把腦袋抬起來,嘗試回憶當時的心情——
事實上當時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想什麼,隻是緊緊地,專注地盯著黑暗裡一直被揍的溫璨。
所以,她是因為看到他在挨打所以心疼到哭了嗎?
她想到當時的海風,和夜色裡一直被毆打的黑色影子,然後否認了這個可能。
她自己都不會因為挨打而哭,被打得再慘再痛她都沒有掉過眼淚,說到底她好像不覺得挨打是一件多麼可怕多麼痛苦的事,因為對她這種從小打架的野孩子來講肉體上的折磨隻是小兒科,靈魂上的折辱困頓才是真的煎熬。
那麼,是因為她當時認為,溫璨的靈魂正在遭受折磨嗎?
她看到鏡子裡自己的眼睛。
透過那雙眼再看到那個在黑夜中挨打而一聲不吭的溫璨。
接著,她毫無預兆地想起了池彎刀。
用生命保護了自己兒子的池彎刀,最後一刻還在為孩子而心痛流淚的池彎刀,如果看到那一幕,不知道會有多麼心如刀割。
而溫璨,被父母用健康的愛滋養長大到二十歲,失去母親後又墮入父親變成魔鬼的地獄——在挨打的時候,在明知麵具下是誰卻還要裝作不知道的一直挨打,感受那個人猙獰殺意的時候,他又在想些什麼呢?
不如說,為什麼哭的人會是我,而不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