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製的發抖中,她抬手狠狠揪住自己的臉,還轉了一下,然後被痛得齜牙咧嘴差點叫出聲來。
“居然不是做夢?”
她喃喃自語:“我還以為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真的在夢裡變態了。”
屋簷外雨絲飄飄灑灑,斷斷續續地飄到她的臉上。
瞳孔映著灰藍的天空,她呆呆的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片刻後突然一個轉身,大蜥蜴般整個身體都趴到了門上,耳朵緊貼著房門,連表情都在用力著,試圖聽到裡麵的聲音。
“讓我聽聽你到底要說些啥……”
·
門內。
煮沸的水在咕嘟嘟冒泡。
茶葉被丟進漂亮的瓷器裡。
曲媽媽煮茶過程中,葉空轉頭看向門的方向。
曲媽媽也轉頭看了一眼,隻一秒就懂了她在看什麼,不由得笑起來悄聲說:“放心吧,她聽不到的——我們家的隔音做得非常非常好。”
葉空收回視線,微微一笑。
“曲霧跟你講過在花盒的事嗎?”
“她從不跟我說那些。”女人的笑容消退,表情變得苦澀,“就算偶爾能聽到,也都是有關你……嗯,比較了不起的部分,比如說你畫畫是如何如何厲害,下棋是如何如何厲害,說你的性格是如何如何特彆,孤兒院的孩子們是如何如何崇拜你……這些倒是說了不少,但有關她自己的,她從來不說。”
“她並不是一開始就在花之盒,您知道吧?”
“……我知道。”女人的手抖了一下,暫停了所有動作,慢慢收回來握住,像是害怕自己展露出更多失控的部分,可她的聲線已經暴露了她的恐懼和痛苦,“她……她一開始,是在那個福利院……我很想知道……但我不敢問,她也從不說,她以前總是戴著口罩,各種各樣的口罩,她從不在人前摘下來,最近才變好的,她……她小時候是不是……”
看著女人陡然望來的通紅的眼睛,葉空毫不猶豫輕描淡寫地給出答案:“不是。”
女人愣住了,隨後眼底的慶幸和眼淚一起湧出來。
她整個身體都軟下去,原本優雅鄭重的坐姿變得無力得好像馬上要倒下去。
葉空接替了女人的工作,把煮好的水倒進瓷器裡,一邊倒一邊道:“她脾氣很不好,膽子又大,當時在福利院那些小孩當中年紀也算大的,所以她比彆人更有殺傷力,好幾次都傷了人,還差點把一個人的耳朵咬下來。”
茶壺裡漸漸注滿水。
“為了教訓她,福利院的人把她關在了沒有窗戶的地下室,關了很久,至於其他的,具體我也並不了解全部,可無外乎就是挨餓,挨打,以及洗腦,恐嚇……”
女人捂住了嘴,眼淚便浸濕她的手指,滑過她的指縫,再形成新的流淌路徑,依舊源源不絕。
葉空放下水壺,瓷器在木頭上撞出一聲輕響,她的聲音卻比這更加冷靜平淡:“那地方的地下室沒有窗戶,和禁閉室沒有區彆,關太久精神會出問題,所以她裝作馴服,換來了回到地上的機會。”
“當然,回到地上也依舊是被鎖在房間裡的,她很聰明,知道用養傷拖延時間,又在無法拖延的時候再次發瘋傷人,再被關回地下室……這樣大概來回了兩次,才換來了我在地麵上發現她的機會。”
“……”
麵對對麵那張哭成淚人的臉,葉空無言良久,最後微微歎了口氣,好似有些喪氣:“聽我講是不是感覺很簡單又很簡短,好像是一段隻憑毅力就可以輕易撐過去的時間,甚至還有些幸運——這是因為我實在很不擅長講這些東西,事實上那段時間其實很漫長,也非常非常難熬。”
“她總是跟你說我很厲害,說我救了她是嗎?”葉空笑了笑,“可其實如果不是她自己撐得足夠久,我們是不會相遇的,如果不是她自己靠語言騙過那些人,她更不會出現在地麵上被我看見,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她自己的意願非常強烈,我是不會立刻把她救出來的……”
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扇布滿灰塵的窗戶。
她打碎那扇玻璃,在參差尖銳的碎片中間,看見了少女燃燒著火光的眼睛。
“因為我當時的我……好吧,我一直以來都是個沒心沒肺不會共情的怪物,而當時比起救她,我一定會傾向於選擇按兵不動,而不是打草驚蛇,是她自己改變了我的想法,決定了我就算打草驚蛇也要先把她救出來的行動,而當時如果她沒有成功離開,很有可能幾天之內她就會被送走,根本等不到案子大白於世的那天——因為她真的太大膽了,麵對毫無馴服可能的小孩,那些人會選擇把人送去更糟糕絕對無法逃脫的地方。”
葉空抬眼看向對麵一臉後怕的女人:“所以,她能得救,她最應該感謝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我。”
“她是一個……”頓了一下,她才掩飾著自己十分的不熟練,磕磕巴巴的說,“很聰明,很有毅力,很了不起的人,從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