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在西北為官十載,從未見過如此鞭辟入裡的禦夏之策!”
這番話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整個考場瞬間炸開了鍋。
“什麼?知縣大人竟如此誇讚?”
“那陸北顧不是常年墊底嗎?”
何聰在不遠處聽得真切,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他方才還嘲笑陸北顧“策論沒有取巧法子”,轉眼間對方就得到了知縣如此讚譽。
“這窮酸,莫不是偷了誰的底稿?”他憤懣地小聲說道。
“噓,小聲些!”身邊的人提醒道。
而此時的李磐,既不知曉也不在乎這些考場裡的士子是何想法,他伸手拿起陸北顧的答卷,紙張在他粗糙的手指間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你叫什麼名字?”
李磐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幾分溫度。
“學生陸北顧,古藺鎮人。”
“古藺鎮。”李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是安樂溪上遊羅氏轄地的那個古藺鎮?”
“正是。”
嚴格來講,陸北顧並不是合江縣人,他戶籍所在的地方,是歸屬於羈縻勢力羅氏所管轄的古藺鎮。
但那邊不歸大宋官府直接管轄,也沒有設立州縣,就更談不上縣學州學了。
而曆史上古藺鎮和合江縣在唐朝及五代十國時期同屬藺州,又有安樂溪水運可供利用,往來極為便捷,所以一般古藺鎮的士子都會來合江縣就讀縣學。
李磐的目光,在陸北顧濕透的衣衫和額頭的傷口上停留片刻,但並沒有追問什麼,隻是繼續問道。
“你可知‘貨殖斷筋絡’一策,為何朝廷從未施行類似政策?”
問這個基於策論延伸出的問題,李磐其實也隱含了考校的意味。
因為若是這篇策論僅是陸北顧背的成稿,而非真實本事,那定然是答不出來的。
陸北顧的額頭有些見汗,倒不是他不會回答,而是他忽然發現,好像實力太強也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他本來是抱著“來都來了”的心態,打算稍微發揮一下,把這場策論考試應付過去就行。
結果一進入狀態,就發揮過頭了!
這可怎麼辦?
要知道,前身的策論成績可並不理想啊。
這一下子就一鳴驚人,突然變得這麼強,難免令人懷疑。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要是自己不好好回答,跟策論表現出的水平不一樣,那更麻煩。
——與其被知縣懷疑作弊,還不如繼續保持這種出彩狀態!
想清楚這些以後,陸北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回令君①,蓋因‘利’之一字......國朝財政危如累卵,西北軍民生活極苦,常數月經年不得滿餉,故邊地寨堡生活維係多仰賴走私之利。”
“且關中所食解鹽價高,國朝為鹽稅之利又難以降價,小民即便有心支持,生計所迫也不得不購買走私青鹽。”
現代人很難理解鹽對於古代人的意義,因為現代人在超市裡幾塊錢就能買到的一包質量非常好的鹽,所花費的支出與收入完全不成正比。
但古代人為了獲取這種維持身體機能必須攝入的物質,所需支出卻非常的高昂。
實際上大宋不是沒有足夠的鹽,也不是做不到低價售鹽,而是在財政收入有限且扛著“三冗”包袱的情況下,想要繼續維持國家正常運轉,就必須必須執行食鹽專營政策並高價售鹽。
所以,此前不是沒有人想過通過禁運青鹽來製裁西夏,隻不過做不到罷了。
因為西夏青鹽與大宋境內官營的解鹽相比,不僅質量好,而且價格低......哪怕拋開口感不談,關中人食用官營解鹽,每斤都要花五十五文,而走私進來的西夏青鹽每斤隻要十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