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位於村子中心,與代銷店相鄰,準確的說代銷店就是租用了村委會的商鋪。
不過,這個年代很少人叫村委會,村民們更習慣叫大隊,簡潔明了。
村委會是個臨街的大院子,門楣上“大營村黨支部“的紅漆字掉了半邊。
大院西南角搭了間車棚,棚裡停著台老式拖拉機;往裡是個簡易籃球場,水泥地裂縫鑽出嫩綠的小草。東麵是一塊空地,晚上,村委會是村裡唯一有照明燈的地方,大院也成了孩子們的聚集地。
哪怕過了幾十年,李哲依舊記得每年夏季的夜晚,他在村委會大院抓螞蚱喂雞的場景。
不光人喜歡燈,昆蟲也一樣。
他娘總是說,把雞養肥了給他吃蛋,這也是他每天抓螞蚱的動力,但無論他如何回憶,腦子裡也沒有吃雞蛋的記憶。
大院的北側是一排磚房,從東到西分彆是廣播室、值班室、綜合辦公室、財務室、休息室、倉庫,地方雖然不大但功能齊全。
“咚咚。”李哲敲敲值班室的門。
“進來。”屋子裡響起一個大嗓門。
李哲推開藍色的木門,值班室麵積不大,也就十幾平米,放著兩排辦公桌。
辦公桌後頭坐著個方臉漢子,灰布襯衫紮在軍綠褲裡,報紙抖得嘩嘩響。
“王叔。”李哲笑著打招呼。
“是李哲呀,來的正好,俺還打算去找你呢。”王鐵頭撂下冀省日報,指著旁邊的凳子,“坐下聊會。”
“您找我啥事?”李哲有些納悶,雖說上輩子兩人打過交道,但那是在老李去世後,王鐵頭看到自家房子倒塌了,忙前忙後幫了不少忙。
對於這位村支書,李哲是打心眼裡尊敬,他是一名老黨員,曾擔任生產隊長、民兵連長,從八十年代初開始就擔任大營村村支書,處事公正、不怕得罪人,深得村民的信任。
當然,這位村支書也不是沒缺點,他認準的事,誰說都沒用,一個字強。
王鐵頭並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綽號,隻是叫的人多了,久而久之人們都忘了他的名字,哪怕是紅白事的禮金簿寫的也是王鐵頭。
上輩子,他號召村裡人種蔬菜大棚的,李哲能建起蔬菜大棚,他幫了大忙,接觸的多了,李哲也摸透了他的脾氣。
“信用社老孫來村裡核賬,說你這崽子貸了六千塊?你爹娘知不知道?那錢可不能亂花。”
這個年代,信用社在審批貸款會與村委會溝通,了解申請人的家庭和經濟狀況,以確保貸款的安全,李哲並不意外,也沒隱瞞,說了自己貸款建蔬菜大棚的事。
其中重點表明,自己建造蔬菜大棚是在響應農業部‘菜籃子工程’,為解決老百姓吃菜難的問題貢獻一份力量。
王鐵頭是個老黨員,覺悟很高,臉上露出讚成的神色,“不錯,年輕人就得有想法、有乾勁,這樣國家才有希望。不過,咱老百姓都是靠天吃飯,按照農時播種收獲,你說這個大棚真能冬天種出蔬菜?”
“我有信心、也有技術,國家一直在推動蔬菜種植技術,不然信用社咋會批貸款。老人家也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要真能成,算給咱村蹚條新路。技術方麵我不懂,但有用得著我的地,你隻管開口。”
“我今個過來,就是有事求您。”
“啥事?說吧。”
“我想租用村裡的拖拉機。”
王鐵頭帶著審視的目光,“你會開拖拉機?”
“我在農業科研所打工的時候學過,一點問題沒有。”
“拖拉機是咱們村集體的財產,眼看就要農忙,正是出力的時候,可不能出一點問題,你用拖拉機乾啥?”
“今早我家摘了鮮玉米,準備拉到京城裡賣。”
一聽這話,王鐵頭的臉耷拉下來了,沒好氣道,“這才剛進九月,玉米粒還沒熟透,這不是糟蹋糧食嘛。擱前幾年,批評教育、扣公分都是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