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夾克男子夾著包往裡走,一樓大廳裡飄蕩著鄧麗君《甜蜜蜜》的旋律。
他四處瞅了瞅,奔著一張靠牆的桌子走過去,“嘿,哥幾個都到了。”
脖裡掛著海鷗相機的長發青年晃著二郎腿,“我托關係進來的,要不然且等呢。你小子可來晚了。”
皮夾克男把公文包往桌腿兒底下一塞,“對不住您嘞,剛奔張一元給我們家老爺子稱了半斤高碎,就得意這口兒。”
燙著酒紅大波浪的姑娘伸手胡擼他皮夾克,“我說蘇明遠,這大冬天穿單層皮夾克?真不冷啊。”
蘇明遠坐在她右側,笑道,“習慣了,點菜了嗎?”
燙著酒紅色大波浪的女人招呼,“勞駕點菜……”話音未落,白製服的服務員端著大茶壺從他們桌前飄過,沒有絲毫停留。
“得,國營老字號這服務態度。”長發男將相機從脖子裡摘下來,放到圓桌上,“剛在華僑商店見著個體戶開的檔口,人家那笑臉才叫迎客呢。”
燙著酒紅大波浪的姑娘問,“你們看今早《人民日報》沒?張藝謀的《紅高粱》在國外得獎了。”
蘇明遠聳聳肩,“我還真瞧了,也就那麼回事兒。”
長發男子將頭發紮成小辮,哼道,“您丫整個一棒槌!這叫藝術懂麼?”
一個身材發福的女服務員走過來,“幾位同誌,今兒想吃點兒什麼?”
長發男子說道,“來全聚德不吃烤鴨吃嘛?整隻的!鴨四寶燴一盤!”
女服務員問,“鴨架湯要放白菜豆腐嗎?”
長發男子打斷對方,“甭提白菜,我都快吃吐了,就原味的。”
女服務員撕下手寫單據,轉身向後廚喊,“烤鴨一隻……”
看到女服務員要走,蘇明遠叫住對方,“同誌,套餐裡帶黃瓜條麼?”
“沒有。”
蘇明遠咂咂嘴,“黃瓜條都沒有,這烤鴨可差點意思。”
“您甭挑理兒,滿大廳瞅瞅哪桌有?這個時節京城可買不到黃瓜……”女服務員沒說完,整個就愣住了。
蘇明遠慢悠悠拉開公文包,掏出兩根水靈靈的黃瓜拍在桌上,“勞駕您把黃瓜切了,加個配菜。”
長發男子詫異道,“謔,遠子,你丫路子夠野的,黃瓜哪來的?”
“買的唄。”蘇明遠比劃了一個手勢,“十塊一根。”
“草,真TM黑,拿你丫的當冤大頭了吧。”長發男子站起身,擼起袖子,“走,找丫退錢去!”
“彆彆,人家不是賣菜的,也是食客,特意勻了我兩根,都不差錢。”蘇明遠攔住對方,摁在椅子上,“咱哥們吃爽了比啥都強,再提錢可就俗了。”
“服務員愣著乾嘛?”蘇明遠一揮手,頗為豪爽的說,“切黃瓜!”
這動靜引得滿堂食客抻脖看,
燙著酒紅大波浪的姑娘挑起大拇指,“遠哥,您局氣。”
蘇明遠嘿嘿一笑,大廳裡桌桌都有烤鴨,可能吃上黃瓜條的,唯我遠哥是也。
長發男子暗啐一口,“呸!讓丫的裝到了。”
……
一樓大廳。
李哲聞著烤鴨啃著黃瓜,越吃越餓。
老李蹲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說,“老二,要不明兒個咱吃了飯,再來排隊。”
李哲氣笑了,“爹,我娘說的一點不差,您啊,就是蔫壞。儘往人胸口捅刀子。”
“嘿嘿,逗你玩呢,俺挨餓那會,還沒你小子……”老李正要憶苦思甜,穿藏藍中山裝的精瘦中年人走過來。
他目光銳利,一眼就盯上嘴裡叼著黃瓜把的李哲,“同誌,剛賣出去兩根黃瓜的是您吧?”
李哲略一遲疑,“您彆誤會,我不是來這賣菜的,我是排隊吃烤鴨,等久了餓的難受,就啃根黃瓜墊補,那大哥非要買。”
“甭慌,我不是工商的。”中年人遞根大前門,“就想問問您這黃瓜哪兒來的?”
“家裡種的。”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