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葦怔怔神色,他還認得自己!
“老身想起來了。”
白葉言指腹摩挲著扇子骨,麵上雲淡風輕。
“多年前,老身和花辭在溪邊救了個小孩,他自稱無名氏,我們覺得這叫法太沒禮貌了,所以老身決定給他起了個名,可是他好像對這個名字不屑一顧……”
月亮默默被厚雲吞沒,曇葦全身包裹著影衛勁服,隻露雙眼,整個人悄然混進漆黑之中,似乎連他憂鬱的情感都藏起來了。
尊者果然不知道,他當時剿滅了整個邪教,那些被囚藥童裡,其中就有自己。
“……老身和花辭一直輪流照料你這個年少的病人。後來,花辭有一些家務事要去處理,我擔心她一個人外出,所以請來了一位年輕的大夫專程照料你。”
“然而,老身和花辭回來以後,你和那位大夫卻神秘地消失了。大夫留下了一封信,表示願意收你為徒,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園。”
對於當時,白葉言擺脫這個累贅感到非常高興,而落花辭則傷心落淚。她本來打算將曇葦當作童養夫來照顧,然而師傅告訴她,人送走了。
“幾天以後,老身又在溪邊看見了你,老身實在不曉得救過的人怎麼還反手咬人了?”
曇葦陰鬱的視線,落在對方的鞋尖,黯然失色,眼底不再是昔日的張狂。
對不起,自己愚鈍,受他人誆騙,因此將恩人視為敵人,將騙子視為拯救生命之人。
“老身轉念一想,咱們一定有誤會,在雲溪穀鄰居那邊打聽到你們住處,老身就獨自一人前去找那位年輕的大夫,他卻閉門不肯見老身,老身似乎猜到個七七八八了。”
白葉言微微偏首,向一側狹道呼喊“你說對吧,年輕的大夫。”
他行為讓曇葦感到詭異,心神一緊,開始產生警惕。
高牆墨色,一肩挎包袱的人影從中走出來,他的麵容被一塊薄紗巾所遮擋,以掩蓋麵部的瘢痕。
果不其然,最不想見到的兩個人,一次性都湊齊了。
“尊者說的沒錯。”出聲回應的是齊小煥。
齊小煥目光躲避,不敢麵對曇葦,將視線專注於白葉言身上。不一會兒,尷尬感襲上心頭,他不禁垂下了眼睫,表現出內心的羞愧與難堪。
白葉言“??”
齊小煥欲言還止,白葉言以輕快的手勢打斷其欲發言。
“老身實在不想知道你為何假扮他人照顧曇葦,亦不想知道你們之間怎麼決裂的。年輕的大夫,你假扮老身一事老身不予追究,下不為例就是。不過……”
白葉言二話不說直接將曇葦和齊小煥的手交疊一起,仿佛一位導師正在傾心指導那兩位爭吵的學子,以化解他們之間的敵意。
“人之相識,其重在相知,人之相知,其重在知心。”白葉言說“良朋益友之間何來仇恨之事,無非係於賭氣,倘若不及時疏解,唯待於煙花若雨,曇花一現,轉瞬間即淪為遙遠之人。”
兩人注視著那張和藹可親的麵容,尊者終究隻是局外人,無法理解他們心中淤塞的真正原因。
如果隻是朋友之間的爭吵,自然毋需過於擔憂,但當感情發生質變,其中所隱含的深層意義就令人難以麵對了。
白葉言發覺兩人都沉默不願意看到彼此,身上還散發著莫名的傷感。
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片刻,白葉言用手中扇頭壓唇,乾咳兩聲,轉向曇葦“你可知曇葦取字何意?”
曇葦一愣,搖頭。
“曇,取字曇摩,意為佛法——忘前塵、斬舊夢,猶如瀟瀟蘆葦,生生不息向陽而生。”
生生不息……
向陽而生…
許是尊者知道他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因此取了這個名字。
可惜,領悟得太晚,世事無法再回頭。
他終結了五公主蕭芸焉的生命,成為一個罪惡無可救藥的囚徒。陛下嘉許他,暗中免他死罪,卻讓他徹底失去了普通人的身份,成為潛藏黑暗、聽命於主上的影衛,彆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