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已深。
萬年縣的街頭,仍有不少行人。
在一家酒館前,更是蹲著不少酒客,都在哇哇嘔吐。
來外麵吹吹風,吐會兒,就會清醒不少,然後回去還能繼續喝。
明日愁來明日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當街道儘頭,有一個鮮紅的身影搖搖晃晃朝這邊走來時,所有酒鬼都不淡定了。
靠近那紅影的百姓,都是鬼叫著四散逃開。
“誰家的新娘子跑出來了?”
“哥幾個要不要過去鬨鬨新娘子?”
幾個酒鬼相互不認識,可乾這種事,肯定得多拉幾個人,才更有膽量。
長安城每天成親的有很多,但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大街上的新娘子,沒有一個。
這等好事讓他們給撞上了,不去調戲調戲還真說不過去。
可當他們剛靠近,就猛地發現情況不對。
朝他們走來的的確是個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非常華美,一看就是嫁入了富貴人家。
但她的腦袋怎會拎在她自己的手裡?
“鬼啊……”
一眾酒鬼轉身衝回酒館,將門重重關上。
酒館老板很不滿,聽到有鬼新娘時,心頭雖覺害怕,卻是不信。
將門打開一條縫,卻見鬼新娘就站在門外,右手一抬,將腦袋幾乎砸到酒館老板的臉上。
“媽呀……”酒館老板向後倒地,直接被嚇暈。
鬼新娘並沒有進來,而是噔噔噔朝遠處走去。
這個夜晚,在萬年縣的許多地方,都有人看到了鬼新娘。
這些鬼新娘,都是絕情在投放控製。
墨舞是按照她的描述做的,看那些走在大街上的鬼新娘,跟案宗裡記述的簡直一模一樣。
現在絕情敢肯定,當年出現在街頭的鬼新娘,正是機關術。
如果能找到當年製造鬼新娘的人,無疑也是偵破此案的一個突破口。
鬼新娘重現萬年縣街頭的消息,在一個晚上就傳開了。
到次日,幾乎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在議論此事。
許多人對十年前的鬼新娘,仍有記憶。
想不到過去這麼久,鬼新娘竟會再次出現,真是可怕。
而在鄭府,鄭有為聽到消息後,滿臉震驚。
“可是你親眼所見?”鄭有為看著站在麵前的朱友衝。
萬年縣發生這麼大的事,朱友衝沒辦法處理,隻得來請示鄭有為。
鄭有為也很頭疼,當年的案子,就讓他沒辦法得到升遷。
如今有可靠消息,等他養好傷,極有可能會去工部任職。
偏偏在這時候,沉寂十年之久的鬼新娘,竟然又跳了出來。
鄭有為真是欲哭無淚。
“大人,你說這事我們該怎麼處理?”朱友衝小聲問道。
鄭有為道:“都傳遍全城了,還怎麼處理?”
在鬼新娘剛出現的時候,若能將其擒獲,就能向百姓澄清。
現在鬼知道鬼新娘去了哪兒,百姓們都在議論此事,已經沒辦法處理了。
朱友衝離開後,鄭有為嚷嚷著想要吃酒。
他傷勢未愈,酒肯定沒有,隻有濃茶。
一碗茶下肚,鄭有為反而冷靜下來。
剛才朱友衝說陽九和絕情昨天聯袂來打聽鬼新娘的案子,然後鬼新娘就出現了,事情要不要這麼巧?
鄭有為敢肯定,昨晚出現的鬼新娘,必然跟陽九和絕情有關。
隻是就算知道這點,貌似也改變不了什麼。
鄭有為知道他必須得冷靜下來,整理清楚一切頭緒後,再找陽九和絕情好好談談。
……
陽九來找絕情時,絕情的心情不是很好。
到目前為止,她已經收到了不少消息,但都是無用的消息。
陽九勸道:“慢慢來,要是這麼容易就能讓凶手沉不住氣,那這案子也太容易破了。”
“也對,今晚我得讓鬼新娘繼續鬨事。”絕情道。
陽九笑著提醒道:“今晚你更得小心,說不定有膽大的人,想將鬼新娘抱回家去。”
絕情翻個白眼,沒有多言。
陽九也沒空幫絕情,畢竟他當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給武三月解毒。
武三月吃下第三碗藥時,仍很痛苦。
到第四碗,第五碗,乃至第六碗,仍是如此。
隻要熬過去,武三月就會變得很精神。
而在這段時間,絕情每天晚上都有操控鬼新娘去嚇唬萬年縣的百姓。
鬼新娘總是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既然真凶遲遲沒有動作,那絕情的計劃就是要讓鬼新娘走遍萬年縣。
此事在長安城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哪怕真凶已經躲到了彆的地方,並未住在萬年縣,隻要人還在長安,絕情相信定能將其逼出來。
到第六天,武三月再喝藥時,苦痛明顯減輕。
她的脈象如今也基本上恢複了正常。
為了保險起見,隻要再服用幾天的藥,就能徹底清除她體內的無常劇毒。
身體剛好起來,武三月就打算去上早朝,卻被陽九攔住。
並非陽九覺得武三月的身體會撐不住,而是武三月的身體情況,暫時得保密,不能讓風雲道的人知道,無常劇毒已解。
先得好好謀劃一番,才能讓武三月去上朝。
風雲道確定武三月體內的無常劇毒已解後,必定會有大行動。
“風雲道……”武三月自然知道風雲道。
隻是她沒料到,風雲道竟敢對她下手。
現在她恢複健康,也是時候好好想想,該如何對付風雲道了。
“三月,現在長安百姓都在熱議鬼新娘呢。”甘思思笑著說道。
儘管聽著很可怕,但甘思思覺得鬼新娘肯定是個可憐人。
武三月一聽立馬來了興趣,問道:“鬼新娘?”
甘思思將她知道的全都告訴武三月。
武三月聽得津津有味。
“九郎,此事你怎麼看?”甘思思看陽九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笑著問道。
陽九笑問道:“你們想看鬼新娘嗎?”
甘思思和武三月同時愣住。
這種恐怖的事,聊起來的確很有意思,可真要親身碰到,不得被嚇死?
陽九拿出一個鬼新娘,笑道:“這就是鬼新娘。”
“九兒,你真逗,這就是個木匣子。”武三月掩嘴竊笑。
陽九道:“那你們倆做好心理準備。”
甘思思和武三月的手下意識牽在一起。
她們都知道陽九能看到鬼,也能跟鬼相處得很好,也許鬼新娘真的找上了陽九。
陽九啟動機關,小木匣迅疾翻起,眨眼間便化作了拎著腦袋的鬼新娘。
武三月和甘思思麵麵相覷,想不到一個小木匣,竟會變成讓長安城變得非常熱鬨的鬼新娘。
鬼新娘難道就住在那木匣裡?
陽九再次伸手一按,鬼新娘便邁動步子,開始行走。
從她嘴裡發出的詭異聲音,讓二女毛骨悚然。
陽九將鬼新娘重新收好,笑問道:“好玩吧?”
“這、這一點都不好玩。”甘思思嗔道。
武三月笑道:“原來鬼新娘是九兒弄出來的。”
陽九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給她們聽,也算是一種消遣。
“這樣真的能逼出凶手嗎?”甘思思覺得不大可能。
陽九道:“如果凶手還在長安城,肯定會鬼新娘產生興趣,隻要他出現,那就跑不了。”
就算無法逼出凶手,也沒關係,至少絕情已經努力過了。
並非所有的陳年舊案,都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在皇宮待到傍晚,吃過晚飯後,陽九方才離開。
這幾天一直在照顧武三月,都沒有去閻羅殿縫屍。
幾天沒縫屍,陽九手癢得緊。
相比陽九,絕情現在更加絕望。
接連數晚,她都在操控鬼新娘遊蕩在萬年縣的街頭。
現在天還沒黑,萬年縣的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
因鬼新娘會在晚上出來散步,沒人想跟鬼新娘一起散步,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裡,比較安全。
陽九來到閻羅殿,推開地字三號房的門。
寒玉棺中的屍體,心口被割開,心臟都翻到了外麵。
這是一具男屍,長得還算不錯,就是這死相,不大好看。
縫屍記錄上隻有兩個縫屍人,因沒能在香燃儘前縫合屍體而慘死。
彆說縫合屍體,就是將這男人的心臟塞回去,都很困難。
哪怕是在白天,會武功的人親自嘗試,也是無法成功。
縫屍記錄上還有記載,有人提議將男人的心臟割掉,再塞回去,當能成功縫屍。
可能官府這麼嘗試過,但在縫屍記錄上,並未寫明。
陽九不急著點香,而是打開棺蓋,抓住男人露在外麵的心,用力一扯。
那顆心臟現在硬得跟石頭似的,饒是以陽九的功力,也是無法將這心臟掰下來。
“我看到你了。”一晃神的功夫,陽九好似看到了一雙手。
那雙手死死抓著那顆心臟。
如果是這屍體的靈魂所為,擁有超級陰陽眼的陽九,不可能看不到。
難道又是殘魂?
想到鬼鬼所說的話,陽九眉頭緊皺。
超級陰陽眼居然沒辦法看到殘魂,也是夠差勁的。
不過殘魂是沒辦法傷人的。
但對縫屍人來說,在這殘魂的乾擾下,沒法在規定的時間裡將屍體縫好,就是死路一條。
靈魂分裂變成殘魂後,無法修複,也無法轉世投胎。
就算將殘魂毀掉,殘魂也感覺不到任何痛苦。
陽九拿出殺鬼符,用力拍在那男屍的心臟上。
一縷青煙飄起。
殺鬼符也在瞬間化成了灰。
陽九再次抓住那心臟,心臟軟軟的,甚至還帶有些許溫熱。
陽九將心臟塞回去,然後淨手焚香,開始縫屍。
解決掉這屍體的殘魂後,再縫屍的時候,沒遇到任何麻煩。
隻是將胸口縫好,速度也很快。
《生死簿》出現後,開始記錄這男屍的生平。
這男屍名叫胡立山,從小就很勤奮。
他們村子靠著一座大山。
都說靠山吃山,村子裡的人要麼砍柴,要麼打獵。
不管做何種營生,隻要勤快點,混口飯吃不成問題。
胡立山就是個非常勤快的人。
他不會打獵,隻會當個樵夫。
因他勤快能乾,家裡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到了婚嫁年齡,也有鄰村的姑娘中意他。
成婚後,胡立山更加拚命乾活,就是想讓家裡人的日子過得更好。
男人可以多吃點苦,但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家人吃丁點苦。
婚後不到半年,媳婦就有了身孕。
一家人全都沉浸在即將迎來新生的喜悅中。
胡立山每天都是起早貪黑,在山裡進進出出,一趟趟挑柴到城裡去賣。
晚上回來時,他能拿到很多錢。
這些錢,他全都交給娘親保管。
偏偏在這時候,媳婦家裡出了事,需要用錢。
胡立山好說歹說,也沒能說服娘親將錢拿出來。
娘親看得很清楚,兒媳婦的娘家就是個無底洞,就算給他們再多的銀子,也補不上這個窟窿。
兒媳婦看婆婆如此,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
胡立山好說歹說,才從娘親那裡要到了一些銀子,然後匆匆去嶽父家想將媳婦接回來。
隻是耽擱數天,想不到他的媳婦,竟然又被許配給了彆人。
那人是城裡人,有點傻,但家裡很有錢,下了很多的聘禮。
胡立山想跟媳婦談談,卻被嶽父家的人給趕了出去。
他媳婦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況且打死他都不信,自家媳婦會嫁給一個傻子。
胡立山並沒有回家,而是守在嶽父家,終於找到機會,如願見到了媳婦。
媳婦表示她是自願的,原因是家裡需要用錢。
胡立山拿出了銀子,反倒惹來了媳婦的嘲笑。
“一兩銀子?一兩銀子能做什麼?”她笑得很歡快,但那笑聲裡明顯都是嘲諷。
胡立山無話可說,一兩銀子其實不少了,要知道他需要砍多少擔柴,才能掙到這一兩銀子。
胡立山好說歹說,也沒能將媳婦帶回家。
過幾天,他媳婦再次坐上花轎,被抬去了城裡。
胡立山回到家,將自己鎖在房間裡,柴也不砍,飯也不吃,誰叫都不應。
直到有一天,他媳婦竟然回來了,而且小腹明顯隆起。
誰都沒有提此前發生過的事,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旁,開開心心吃著飯。
可往後的日子,胡立山總覺得媳婦不對勁。
晚上睡覺的時候,媳婦不讓他碰。
這很正常,畢竟她的身子越來越重,需要好好休息。
但有好幾次,他不小心碰到媳婦的手,發現她的手涼冰冰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胡立山很是疑惑,人的手怎麼可能會涼成那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甚至在媳婦身上聞到了腐臭味。
他想起媳婦已經有好久沒有洗澡了,當天早點回來,好燒水給媳婦洗澡。
但媳婦死活都不下水。
剛回來的時候,媳婦還知道說幾句話,現在她的嘴巴總是閉著,偶爾會朝胡立山露出笑容。筆趣庫
那笑容讓胡立山瘮得慌。
不過媳婦的肚子,倒是仍在變大。
胡立山心頭存疑,但又不敢多問。
畢竟當時媳婦的娘家出了事,他家裡有銀子,卻沒有拿出來救急,確實很不應該。
這天胡立山砍好柴,挑到城裡去賣。
還沒進城,就碰到了算死仙。
算死仙趕了好久的路,縣城就在前麵不遠處,但他實在走不動了,就坐下來休息。
看到胡立山從他麵前經過時,算死仙掐指一算,臉色大變,急忙追上胡立山,問道:“施主,你家裡可有鬨鬼?”
“你家裡才鬨鬼呢。”胡立山聽到這話,很是不悅。
算死仙哈哈笑道:“我家裡鬨鬼的話,我會將鬼除掉,你行嗎?”
“瘋子。”胡立山隻想快點將柴賣掉,好再砍第二擔。
媳婦的肚子非常大,算時間的話,就快臨盆了。
趁孩子還沒出生,胡立山想再多掙點錢。
“你是不是跟屍體生活在一起?”算死仙不依不饒。
這樣的情況,算死仙遇到過很多。
有的男人用情太深,妻子明明死了,始終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們就會覺得妻子還活著,白天給她梳頭擦身子,晚上就相擁而眠。
哪怕屍體散發出腐臭味,他們都不自覺。
久而久之,他們的身體就會出現問題,回天乏術。
胡立山對著算死仙一頓臭罵。
算死仙來到這座小城,乃是有人請,他打算等處理完手頭的事,再去找胡立山。
當晚胡立山回到家裡,向來溫順的媳婦,突然變臉,用力將胡立山推開,倒在地上抽搐。
胡立山跟算死仙近距離接觸過,身上的氣息讓他媳婦感到很不舒服。
他媳婦沒抽搐多久,就不再動彈。
胡立山將她抱到床上,感覺懷裡抱著一塊冰。
確切地說,應該是抱著一塊腐爛嚴重的凍豬肉。
那味道,刺激得很。
胡立山打算給媳婦擦擦身子,可剛掀起她的衣服,就差點將他嚇死。
他媳婦的身軀,腐爛得很嚴重。
在那爛肉裡,生滿了蛆蟲,看著就很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