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絕情的追問下,陽九承認就在昨晚,他在閻羅殿的地字一號房裡遇到了聶詩晴的屍體。
絕情翻個白眼,都找到了聶詩晴的屍體,陽九卻一直不明說,簡直就是拿她當傻子啊。
話說回來,聶詩晴的屍體,怎會到了東廠閻羅殿?
案卷裡可是記載的很清楚,聶詩晴的屍體被縫合後,由其爹娘帶走安葬。
再往後其姐姐雇人盜走了她的屍體,自那以後,屍體就不知所蹤。
陽九歎口氣,道:“後麵萬年縣鬼新娘的事,都是聶詩晴的姐姐搞出來的,而她姐姐如今被囚禁在一座道觀裡……”
“那我們得趕緊去……”絕情覺得隻要將聶詩晴的姐姐救出來,整件案子就會水落石出。
絕情重查此案,為的是還聶詩晴一個公道,更是為了將屠戮聶詩晴夫家三十多口人的惡魔繩之以法。
陽九道:“不急,先去聶詩晴家看看。”
“可……”絕情想說聶詩晴的爹娘從萬年縣搬走後,如今下落不明,想要找到他們,希望不大。
轉念一想,既然聶詩晴還有一個姐姐,那就說明聶詩晴另外還有一個家,那才是她真正的家。
在萬年縣有座聶府,如今雖然已經衰落,仍讓萬年縣百姓羨慕不已。
這聶家祖上,曾經出過大官,這宅子正是那個大官的官邸。
儘管此後聶家子孫,再無在朝中為官者,可那“聶府”的門匾,始終懸掛在大門上。
如今的聶家,人丁凋零,隻剩寥寥幾個下人。
陽九和絕情來到客廳,很快聶老爺就走了進來。
算年齡的話,這聶老爺還不到五十歲,但因家裡發生太多變故,讓他看起來異常蒼老。
如果這聶老爺真是聶詩晴的親爹,那絕情不得不為諸葛正雄喊冤。
要知道寄養聶詩晴的那戶人家,也姓聶,誰能想到聶詩晴不是那戶人家的親閨女。
聶詩晴選擇嫁給富戶的兒子,為的就是能多得點聘禮,好讓養父母的日子過得好點。
養父母隻是在幫養聶詩晴,每年都能從聶府這裡得到不少銀子,隻是聶詩晴不知情罷了。
但他們在沒通知聶老爺的情況下,直接選擇嫁女,如此舉動,必然會激怒聶老爺。
這般看來,屠戮聶詩晴夫家一家的人,極有可能是聶老爺派去的。
“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這些年,我也在找閨女……”聶老爺說的閨女,乃是聶詩晴的姐姐。
聶詩晴的死,對聶老爺的打擊非常大。
本來等聶詩晴長到二十歲,就能接她回家,讓她過上好日子。
誰能想到在她十八歲的時候,那倆混蛋竟會偷偷將聶詩晴嫁人。
聶詩晴死後,聶詩晴的養父母雇人埋了聶詩晴,然後帶著聘禮想要逃離長安。
聶老爺派人在路上截殺了他們,屍體被丟進密林裡喂了野獸。
聶老爺大方承認這點,也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這十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倒還不如將一切了結,做個真鬼來得自在。
“聶詩晴夫家可是你派人殺的?”既然聶老爺如此坦誠,絕情也沒必要拐彎抹角。
聶老爺苦笑道:“晴兒嫁的那個小夥子,我打聽過,人很不錯,家境也不錯,既然木已成舟,我又何必……”
“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絕情追問。
聶老爺道:“我也想知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追查,結果家財散儘,什麼都沒查到,還……”
聶詩晴被砍頭,自是無力回天,可大閨女好歹還活著,但大閨女為了給妹妹報仇,東奔西走,然後就失去了消息。
聶老爺覺得她肯定是被真凶給殺了。
痛失兩個愛女,聶老爺被打擊得一蹶不振,也沒心思打理生意。
如果能回到過去,他肯定不會再將兩個閨女分開養。
這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真是將他家給害慘了。
陽九喝了口下人送來的茶,問道:“聶老爺,你覺得凶手會是誰?”
“聽說那家人仇家很多,但在全家被殺後,所有仇家都銷聲匿跡了。”聶老爺說著連連咳嗽起來。
緩過一口氣,聶老爺道:“兩位大人,我這身體真的撐不住了。”
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陽九便起身告辭。
絕情還想再問,被陽九硬生生拽著離開。
“九哥,我們還什麼都沒問出來呢。”到了聶府外,絕情頗為生氣。
陽九笑道:“雇凶殺人的應該就是這聶老爺。”
絕情愣住,心想我怎麼沒看出來?
如果陽九說的是真的,更該將聶老爺控製起來。
今天他們突然登門拜訪,問起十年前的舊案,聶老爺必定心有所驚,直接卷鋪蓋遁走也說不定啊。
在陽九看來,不怕聶老爺逃跑,就怕聶老爺不跑。
不跑反而說明陽九的猜測是錯的。
“那我馬上派一些人過來盯著,隻要聶老爺想跑,就馬上……”絕情神色著急。
陽九道:“聶老爺要跑也是天黑了再跑,你現在回去睡一覺,我在這裡盯著就好。”
絕情的確很困,隻是好不容易案子有了極大的進展,就算回去,她也睡不著。
奈何架不住陽九的命令,她隻得先回六扇門。
在她走後,陽九也是直接離開,回到家裡補覺。
有紮紙問路在,根本就不需要派人盯著,就讓聶老爺跑,跑得越遠越好。
聶老爺裝作病怏怏的模樣,實則陽九察覺到他的功力很是不俗。
在
聶老爺的身上,必然還藏著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覺睡到天黑,陽九來到火鍋店,吃了梅姨煮的麵,然後來到縫屍鋪,將聶詩晴所在的小紙人收進九蛇歸洞。
剛走出縫屍鋪,就看到絕情怒氣衝衝地殺來。
“陽九,聶老爺跑了。”絕情回去後,居然真的睡著了,驚醒後,立馬來到聶府,結果發現聶府已經空了。
陽九笑道:“我知道,現在不是要去追嗎?”
絕情輕輕搖頭,跟陽九一起辦案,就算到最後案子成功偵破,也得被氣個半死。
但在去追聶老爺前,陽九想先跟聶詩晴聊聊,顯然聶詩晴沒有說實話。
陽九伸指讓絕情也能看到聶詩晴。
絕情很是羨慕陽九,畢竟好多案子,若能跟鬼怪交流,就能輕鬆解決。
“我爹跑了?”聶詩晴愣住。
陽九道:“當年你先是承認人是你殺的,但在臨刑前,你又在喊冤,為什麼?”
“我……”聶詩晴早就解釋過這個問題。
陽九笑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因為你的答案,極有可能會決定你姐姐的生死。”
聶詩晴垂下頭,久久都沒說話。
既然有聶詩晴的鬼魂在手,絕情也沒那麼著急。
“那我們先趕路,你慢慢想。”陽九說著便去東廠馬廄借馬。
不出意外,聶老爺要去的地方,應該就是關押聶詩晴姐姐的那座道觀。
有一點陽九很是納悶,就是這些惡人,好像都很喜歡拿道觀或寺廟作掩飾。
接近那座道觀時,聶詩晴便知道,陽九真的什麼都知道。
停下來後,聶詩晴主動坦言,殺死她夫家一家的人,正是她的生父聶老爺花錢雇傭的。
當然,聶老爺在雇凶殺人前,並不知道那戶人家迎娶的新媳婦,正是他的親生閨女聶詩晴。
那場大屠殺,幫助聶老爺清理掉了生意路上最大的障礙。
聶老爺本想在家裡擺宴慶祝,卻得知聶詩晴被當作凶手給關了起來。
當晚聶老爺想辦法進入大牢,跟聶詩晴相認,並保證一定會救出聶詩晴。
聶詩晴一時間很難接受聶老爺。
她有爹娘,突然冒出來的聶老爺,讓她很困擾。
當時她一心赴死,覺得隻要死了,就不會再有這些煩惱。
行刑當天,她的養父母被帶到大牢做最後的告彆。
養父母告訴她,聶老爺打算殺掉他們。
得知真相的聶詩晴,徹底驚呆,回過神,便叮囑養父母趕緊跑,至於聶老爺這惡魔,就交給官府去解決。
到了刑場後,聶詩晴高聲喊冤,本以為能有機會說出真相。
但她沒想到,劊子手的刀非常快。
頭顱落地,本以為一切都能塵埃落定,誰知她的靈魂竟會逗留人間不走。
她也無法理解,為何縫屍人就是無法縫完那最後一針。
沒縫完也就算了,縫屍人竟然還會倒地身亡。
最後來縫屍的那個縫屍人,看到她的脖子處,也就差一針,覺得這一針不縫也行。
那個縫屍人沒有點香,隻是呆了會兒,就說屍體已經縫好。
屍體縫好後,官府就會通知家人來帶走屍體安葬。
來領屍體的正是她的養父母,但這時候養父母已經準備跑路,領走屍體後就雇人去下葬。
聶詩晴一點都不怪他們,畢竟聶老爺是真的想要殺了他們。
都說屍體沒被縫好就入土,早晚都會詐屍。
聶詩晴找到了姐姐聶詩柔,想儘辦法,才給她拖了個夢。
聶詩柔花錢雇範仝等人將聶詩晴的屍體挖出來,又花費大量銀子買通東廠差役,悄然將聶詩晴的屍體放進了閻羅殿。
聶詩柔聽說東廠閻羅殿的寒玉棺,能夠讓屍身長久不腐,而且呆在裡麵的屍體,遲早都會有縫屍人去縫。
她這麼做,也是希望妹妹有朝一日能夠全屍入土為安。
但當時處理屍體的東廠差役,為免他們的行徑暴露,就將聶詩晴的屍體放進了正好空著的地字一號房。
天地玄號房的屍體,根本沒有縫屍人願意去嘗試。
東廠最優秀的縫屍人,也隻會去黃字號房縫屍,換取獎勵。
聽到這裡,陽九笑道:“看來你姐姐真的很疼你。”
“我知道……”聶詩晴聲音哽咽。
聶詩柔並不知道屠殺聶詩晴夫家的真凶,就是她們的親爹,為了找出真凶,她親自扮成鬼新娘,到萬年縣的街頭去嚇人。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讓官府重視此案,好重新調查。
她的目的的確達到了,而且來的還是長安神探諸葛正雄。
就在聶詩柔想跟諸葛正雄碰麵的時候,她被聶老爺給關了起來。
看她實在不老實,聶老爺索性將她送到了一座道觀裡,派人監禁。
如果當時聶詩柔能順利跟諸葛正雄碰麵,或許鬼新娘的案子,當時就破了。
但一切都有命數,半點也不由人。
“隻是為了做好生意,聶老爺就要雇凶殺人全家?”絕情瞪大眼睛。
聶詩晴道:“他對親生女兒都能下殺手,對擋他路的生人,更不會手軟。”
在聶詩晴看來,聶老爺就是個惡魔。
但看聶府的淒涼,顯然聶老爺這些年的日子,過得的確很辛苦。
不過也有可能,聶府的的淒慘,都是聶老爺故意弄的。
隻是這麼做,對聶老爺有什麼好處?
一切問題的答案,很可能就在山上的那座道觀裡。
來到道觀門口,隻見到處都懸掛著降妖除魔的物事,難怪聶詩晴無法進去。
陽九讓聶詩晴進入小紙人,又將小紙人封進九蛇歸洞,如此那些物事便傷不到聶詩晴。
翻牆進入道觀,裡麵陰惻惻的。
憑借小紙人,很容易就能找到聶詩柔。
聶詩柔被關在一座塔裡。
這座塔有七層,周圍全是黑衣人在守護。
聶詩柔不懂武功,想從這裡逃離,絕無可能。
但對陽九和絕情來說,很輕鬆就能避開那些黑衣人,悄然潛入塔中。
儘管夜已深,但在頂層還亮著光。
聶詩柔坐在銅鏡前,正在梳頭。
“搞什麼,大半夜的梳什麼頭?”絕情看在眼裡,隻覺頭皮發麻。
傳說中會這樣做的都不是人,而是鬼。
陽九卻是推門進去,抱拳道:“聶詩柔,我們是來救你的。”
聶詩柔坐著沒動,嗬嗬笑道:“聶武海又想耍什麼花招?”
聶武海正是聶老爺。
聶詩柔算是徹底看透了這個爹。
這個狠心的爹,將她關在這裡,一關就是十年,歲月都在她臉上留下了無法抹掉的痕跡,這真的是親爹能做出的事?
“是聶詩晴讓我們來救你的。”陽九說道。
聶詩柔猛地轉身,充血的雙眸無比猙獰。
聶詩晴這個名字,就如一把刀,一直狠狠插在她的心口。
這麼多年,她努力不去觸碰,可心還是很疼很疼。
陽九放出聶詩晴,又伸指朝聶詩柔一點。
“晴兒?”聶詩柔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聶詩晴也很震驚,問道:“九爺,我、我姐能看到我?”
看到陽九點頭,聶詩晴快步奔了過去。
姐妹二人想要擁抱,卻是不能,然後相視而笑,轉瞬又雙雙痛哭。
“晴兒,彆怪我,我沒辦法給你報仇。”聶詩柔被關在這裡十年,沒有被憋瘋,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聶詩晴笑著搖搖頭,報仇什麼的都不重要。
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讓聶詩柔離開這個鬼地方,從此過上正常的日子。
“你們真能帶我離開這裡?”聶詩柔轉而看向陽九和絕情。
絕情點點頭。
“晴兒,等我出去,一定要找到……”聶詩柔早就立下誓言,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真凶,還聶詩晴清白。
聶詩晴道:“姐,真凶就是爹。”
“聶武海?”聶詩柔愣住。
聶詩晴點頭道:“就是他。”
聶詩柔從沒想過,害死妹妹的人會是聶武海。
如果聶武海真的有這麼心狠手辣,那也沒必要將她關在這裡,直接殺了,不是更省事?
陽九隨即告訴她,聶武海要殺的從來都不是聶詩晴,聶詩晴的死,隻能算是個意外。
但也可能是上天對聶武海的懲罰。
“姐,你出去後,就找個好人嫁人,然後替我好好過日子。”聶詩晴勸道。
這仇還能怎麼報?
難不成她們真得弑父?
“晴兒,你的清白……”聶詩柔淚眼婆娑。
聶詩晴搖搖頭,笑道:“不重要了。”
她都已經死了,清白也沒那麼重要,重要的還是活著的聶詩柔。
“聶武海來了。”陽九插嘴。
很快外麵就傳來噔噔噔的上樓聲。
陽九和絕情急忙躲到高高的屋梁上。
聶詩晴不用躲,畢竟聶武海無法看到她。
聶詩柔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匕首藏到衣袖裡。
看到她的這舉動,聶詩晴萬分著急,可憐巴巴地看向陽九。
她不希望聶詩柔殺人,不管殺的是誰,隻要殺了人,就會徹底毀掉未來。
砰砰砰。
“柔兒,睡了嗎?”門外很快傳來聶武海的聲音。
聶詩柔道:“門沒關。”
聶武海推門進來,將門關上,幾步來到聶詩柔麵前,笑道:“柔兒,爹來看你了。”
他的步子非常沉穩,幾乎落地無聲,足見功夫了得。
他也一改在聶府時的頹廢,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非常威風。
看到聶武海竟有如此大的變化,絕情也是很難相信。
“爹,我……”聶詩柔想要親口聽聶武海承認罪行。
但她剛開口,剛在椅子上坐下的聶武海,騰地站起,嘎聲道:“柔兒,你、你終於肯再喊我……”
聶詩柔又叫了一聲“爹”,然後說道:“本來我已經睡著了,但我突然夢到了晴兒,晴兒在夢裡說,她是冤枉的,她是被冤枉的……”
這樣的話,此前聶詩柔就對聶武海說過,隻因聶詩晴在臨死前就是在喊冤。
“我們說好不再提晴兒的。”聶武海重新坐下,右手摁著心口,神情痛苦。
聶詩柔繼續說道:“剛才的夢跟以前不一樣,晴兒還告訴我,是爹派人殺了她的全家,是真的嗎?”
聶武海眸光變冷,起身在房間裡到處尋找,但就是沒有抬頭向上看,冷冷問道:“六扇門的人來過了?”
這地方非常隱秘,六扇門不可能查得到,除非是一直跟著他。
陽九和絕情登門施壓,逼迫他逃離長安,然後一路尾隨來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