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87!
朱翊鈞看著奏疏道,
“壯馬、利器、修險、備粟,樁樁所費不菲啊。”
張誠回道,
“這也是科道官的建議。”
“科道官”是“科官”與“道官”的合稱。
科官是獨立於都察院之外的相對獨立的監察係統,按照六部建製,分彆於吏、戶、禮、兵、刑、工六大科中置左右給事中等官,共五十餘人,專門負責監督六部。
道官是指都察院下設的十三道監察禦史,定員一百一十人,負責監察朝中內外官員,因科官與道官職責相近,故而往往被合指為言官禦史的代名詞。
朱翊鈞抬頭瞥他一眼,
“你們司禮監現在也聽科道官的話?”
張誠微微一怔,隨即回道,
“軍國大事,本就應由六科參預,且六科常年經手百司章奏,於安邊一事,可謂所知甚詳。”
“奴婢們雖有批紅之權,可聖旨下達,還須六科抄出,倘或稍有不妥,六科必得駁正到部、封還執奏。”
“奴婢雖蒙聖恩,有幸得為司禮監掌印,卻萬萬不敢隔絕上下,壅塞言路。”
朱翊鈞笑道,
“你這便又是在說張居正了,前幾年內閣和言官勢同水火的時候你不說,去歲朕同意罷了‘考成’,你這會兒就跳出來落井下石,你這奴才,心也忒壞了。”
張誠躬身訕笑道,
“皇爺這是哪裡話,言官一向同誰都過不去,不止內閣,奴婢同張鯨掌司禮監與東廠以來,都被彈劾過不知多少回了。”
“要當真鋪排開來,一個司禮監都放不下,估摸著得從尚衣監排到內府供用庫。”
“言官本分如此,誰掌了權,誰同皇爺親近,他們就彈劾誰,皇爺閱覽他們的彈章,是為了警醒,是為了不致閉目塞聽。”
“皇爺所見所聞,皆從清流物議而來,又哪裡能聽得奴婢這等小人讒言呢?”
朱翊鈞又低下頭去細看奏章,
“言官彈劾也有他們言官的目的,甚麼君子、小人,那都是哄外頭措大的話。”
“朕心裡可清楚得很,前幾年‘倒張’,他們科道官跟著起哄架秧子,不就是想借著‘倒張’的東風讓朕廢了‘考成法’嗎?”
“先前張居正為了控製言路與六部,以立限考事、監督官吏為名,讓六部、都察院設置考成簿送內閣稽考,不就是想把朝政大權悉數集於內閣嗎?”
“後來張居正一死,張四維丁憂病逝,內閣失了能坐鎮的輔臣,言官自然要奮起奪權。”
“他們說‘考成法’侵犯六部權力,違背祖宗舊製,不過都是專用來攻訐的套話,他們無非是想借著張居正擅權讓朕廢了考成,把原來屬於言官的權力再還給他們。”
“現在他們彈劾你和張鯨,也是一樣的道理,他們說司禮監竊權,說的是竊他們的權,同他們從前說張居正專權是一個意思。”
“言官彈章皆‘套子’,你不必往心裡去,朕也不需要通過他們的這些彈章來通耳達目,朕登基十五年了,這是好是歹,朕還是分得清的。”
朱翊鈞淡淡的幾句話下來,張誠不覺就出了一身冷汗,
“有皇爺囑咐,奴婢自是不往心裡去。”
“然聖人有雲,‘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言官雖常為朋比,但邊事緊要,廟堂之上,總是和而不同者多,驕而不泰者少,其中種種究竟,還請皇爺明鑒。”
朱翊鈞頭也不抬地問道,
“科道官都說甚麼了?竟教你這麼緊張。”
張誠回道,
“科道官有言,頃自扯酋嗣封,說者謂可數千年無事,然竊懼其知燕雀之安,而不知桑土之防也。”
朱翊鈞心道,這個科道官卻有些見識,
“這是誰說的?”
張誠道,
“是兵科都給事中顧九思。”
朱翊鈞想了一想,道,
“哦!朕記得他,他從前治豐城時,有個治縣‘三不在’之說,吏不在舍,卷不在廊,囚不在獄,後來萬曆初年時,果然以治行第一擢為戶科給事中。”
張誠道,
“皇爺好記性。”
朱翊鈞笑了笑,道,
“他現在這兩句話說得也很有道理。”
張誠從皇帝笑中得了鼓勵,立刻接下去道,
“奴婢也覺得有理,通貢與講和不同,講和乃兩敵相角,一方自度未足以勝之,故不得已而求和。”
“譬如漢之和親,宋之獻納,其製和者在夷狄而不在中國,是故賈誼以為倒懸,寇公不肯主議。”
“然今之外虜稱臣納款,效順乞封,則製和者在中國而不在夷狄,比之漢、宋之事,萬萬不侔,是故桑土之防,戒備之虞,不容一日少懈。”
朱翊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