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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號縫屍鋪。
陽九很快就縫好了絕情送來的趟子手的屍體。
《生死簿》隨後開始記錄趟子手的生平。
這趟子手名叫王大狗,家裡一直都很窮。
王大狗的頭上頭下還有好幾個兄弟姐妹,但最後活下來的隻有王大狗。
當時家裡斷了糧,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爹娘弄來樹皮和草根,王大狗的那些兄弟姐妹,全都很強,寧可餓死,也不吃那些比屎還難吃的玩意兒。
當時的饑荒,村子裡餓死了很多人。
隻因到最後,就連樹皮和草根都找不到了,能吃的東西都被哄搶而光。
就在王大狗快撐不住時,朝廷的賑災糧下來了。
活下來的人領取賑災糧時,都很激動,當晚就煮上了大白飯。
活下來的王大狗,長大後到處給人做工,賺錢糊口。
爹娘年邁,已經乾不動活,而且身體都有毛病,平日裡還得吃藥。
王大狗累死累活,勉強能夠養活他們三人,但想要攢錢娶媳婦,乃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就在這時,他聽說財神鏢局在招趟子手,就算沒有走鏢,也有很多銀子拿。
王大狗找上門,花寶月讓他推著車在院子裡跑了幾個來回,王大狗都不帶喘氣的,自然被選中。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鏢局一直沒有生意上門,好在花寶月有給他們工錢,他們便堅持了下來。
再過幾天,又能領到月銀,六個趟子手聚在一起,想到這事時就很開心。
這天晚上,花寶月像往常一樣不在鏢局裡。
有一個白發老頭拄著拐杖走進鏢局,說是想要走鏢。
花寶月不在,王大狗等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們隻得先穩住那老頭,能拖儘量拖,就盼花寶月能快點回來。
“你們總鏢頭不在啊?”那老頭笑眯眯問道。
王大狗答道:“您老請稍候,我們總鏢頭很快就回來。”
“沒事,找你們也是一樣的。”那老頭說話時,從拐杖裡竟是抽出一把長劍。
隻一劍,就讓六個趟子手橫屍院中。
那老頭在手上沾上鮮血,來到一側的牆壁上寫下血字。
一口氣殺六人,又留下血字,此事肯定能傳到陽九耳中。
六扇門的捕快發現後,絕情率先來看過,然後才急匆匆去找陽九。
拉拉鐵環,陽九打開門,讓六扇門的差役將屍體抬走。
縫屍二百二十七具,獎勵宿主辟穀丹。
吃了這顆辟穀丹,三天都不需要再吃飯。
這玩意兒關鍵時刻能救命,但陽九希望自己永遠都用不上。
“我們就在外麵,用得著拉這鈴鐺?”絕情笑著調侃。
陽九道:“好久沒在這裡縫屍,有點懷念。”
“有發現嗎?”絕情滿臉期待。
必須得儘快抓住風雲道的人,不然今晚肯定還得死人。
風雲道出手,可不僅僅隻死一人。
陽九坐在門口,拿出冥紙紮紙人。
絕情讓差役送走了王大狗的屍體,而她就坐在陽九旁邊,既然陽九開始紮紙人,應該是有發現。
“是個老頭,但他的臉有沒有易容,就……”陽九說話間,小紙人已是紮好,點睛後,小紙人緩緩抬起了手。
絕情激動地問道:“是不是成了?”
“走。”陽九帶著小紙人,讓小紙人指路。
風雲道派來拿解藥的人,應該不是殺手。
風雲道如此大費周章,中毒的人肯定是風雲道內部極其重要的人,那派來拿解藥的人,地位必定不低。
在小紙人的指引下,二人很快來到了一個地方。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很喜歡來這種地方?”絕情頗為無語。
剛入夜的雲雨樓,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尤其是那些姑娘發嗲的聲音,真是能酥到人的骨頭裡。
從這裡經過的男人,可能並沒有消費的打算,但被那聲音一蠱惑,兜裡有多少銀子都能在一夜間揮霍完。
陽九笑道:“如果這裡麵全是俊俏的小哥哥,然後他們朝你揮手,你會心動嗎?”
絕情臉一紅。
陽九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說出來的話,真是能將人氣個半死。
“他出來了。”陽九正打算進去,看到小紙人朝外擺手。
果不其然,一個白發老頭喝得醉醺醺的,在幾個姑娘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這老頭正是風雲道的人,就在昨晚,還在財神鏢局殺了六個趟子手。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改天補得好好的,再讓你們……”那老頭的雙手一直都不老實,在那些姑娘身上亂摸。
剛出雲雨
樓的大門,老頭扭頭嘟著嘴,想要跟那群小姑娘全都香個嘴兒。
但他還是被那群小姑娘給無情地推到了馬路上。
“明晚見。”老頭都變成了大舌頭。
但他一轉身,猛地看到了陽九和絕情,臉色微變。
心頭震驚歸震驚,不見得這兩人就是衝他來的。
他儘量保持鎮定,搖搖晃晃朝前走去。
“道尊還好吧?”在老頭經過身邊時,陽九小聲詢問。
那老頭停下腳步,嗬嗬一笑,也不再藏著,而是問道:“老夫是怎麼暴露的?”筆趣庫
陽九笑道:“我自有手段。”
“陽大人,借一步說話。”那老頭說著朝前走去。
來到人少的地方,他停下腳步,伸手道:“老夫正準備去殺幾個人,既然陽大人都找上門了,那老夫就不殺人了,把解藥給老夫吧。”
“我猜道尊的身體,應該快不行了吧?想解道尊的毒,就算我將解藥給你,你也救不了道尊,不如直接帶我去。”陽九似乎認定,風雲道裡需要無常解藥的人就是道尊。
那老頭笑道:“陽大人隻要交出解藥,就不會再死人,解毒的事,就不勞陽大人費心了。”
老頭一點都不害怕,就算今晚陽九將他殺了,風雲道潛伏在長安城的人,還有很多。
他們殺人,是殺給陽九看的。
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人。
“我這麼做,也是為道尊好,既然不領情,那就算了。”陽九說著拿出一大包解藥,直接丟給那老頭。
那老頭也不懷疑解藥的真假,抱拳笑道:“謝了。”
“站住。”看到老頭轉身就走,絕情唰地拔出寶劍。
那老頭扭轉頭,猥瑣地道:“絕情大人太凶悍,我這老骨頭吃不消,真要覺得寂寞,陽大人是更好的選擇。”
“你……”絕情怒極。
陽九攔住絕情,沒讓她去追。
絕情儘管生氣,卻也知道陽九放過這老頭的原因。
的確,陽九可以不交出解藥,選擇跟風雲道對抗到底。
但換來的肯定是風雲道的大肆報複。
不僅僅是在長安城,風雲道可在各地肆意殺人,倒黴的還是無辜百姓。
“九哥,你如何知道中毒的是他們的道尊?”絕情很是好奇。
陽九笑道:“瞎猜的。”
但看那老頭的反應,陽九感覺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看那老頭那般囂張,倒是給絕情提了個醒,對付風雲道,絕對不能操之過急。
跟絕情分手後,陽九來到了閻羅殿。
今晚耽擱了一些時間,因還得進宮跟武三月修練《纏纏綿綿神功》,頂多隻能縫一具屍體。
來到天字六號房門口,陽九一眼就看到了鬼鬼。
天黑後,鬼鬼就來到這裡,打算給陽九保駕護航。
有她在,能幫陽九解決掉一大半的麻煩。
昨晚縫屍的時候,鬼鬼的確幫上了忙,儘管鬼鬼做的事,陽九感覺自己能應付,也不能因此就去打擊鬼鬼的積極性。
推門進去,屋子裡有一股難聞的怪味。
陽九也算是對各種味道都很了解,但這股味道,真的難以形容。
非要找個形容詞出來的話,應該是類似銀杏的味道。
寒玉棺中的男屍,竟是趴在棺材裡,後背插滿了利箭。
再看縫屍記錄,共有六個縫屍人,被這屍體用利箭穿心而死。
用這種法子殺死縫屍人的屍體,陽九縫過好幾具。
就憑這房間裡的怪味,便能知道這具屍體,肯定不簡單。
被利箭穿心,肯定是縫屍人在縫屍的時候,屍體突然拔出後背的利箭,狠狠插進了縫屍人的心臟。
陽九掀開棺蓋,打算先將屍體後背上的利箭全都拔掉。
在燃香前做這些,也是為了節省時間。
出乎意料,這些利箭很容易就被拔掉。
將利箭丟到一側,點上香,陽九便過去縫屍。
就這一轉眼的功夫,被拔掉的那些利箭,赫然重新插回到了屍體的後背上。
“真是夠調皮的。”陽九說著又快速拔掉了利箭。
這些利箭造成的傷口都很誇張,縫起來需要時間。
想了想陽九將那些利箭全都甩出窗戶,撞上院牆後,方才落地。
縫了兩處箭傷,陽九總覺得很彆扭。
扔到外麵的利箭雖沒有飛回來,可這屍體的腦袋在鎮屍符下,還是緩緩將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似笑非笑地盯著陽九。
“放心,我會給你縫得很好看的。”陽九說道。
鬼鬼在外麵喊道:“九哥哥,小心那些箭。”
鬼鬼能幫陽九對付厲鬼,可那些利箭都是實物,她沒辦法攔截。
丟到外麵的利箭,此刻全都懸浮在窗戶外,箭頭齊刷刷對準了陽九。
陽九的手底下仍在快速縫屍。
傷口一個接一個被縫好。
噗噗噗。
那些利箭穿過窗戶,紛紛射向陽九的後背。
鏘鏘鏘。
利箭全都落到陽九的背上,清脆的聲響,非常悅耳。
沒有一支利箭落地,所有利箭都在拚命撞擊,想要刺穿陽九的皮肉,穿過心臟。
陽九就跟沒事人似的,專心縫屍。
屍體帶笑的臉,此刻就跟踩到屎似的,有驚訝,有憤怒,有惡心,無比複雜。
“啊……”隨著傷口被不斷縫合,屍體猛地張嘴,發出恐怖的叫聲。
從他的嘴巴裡,赫然射出條條黑色的線一般的小蟲子。
那種類似銀杏的味道,就是從這些小蟲子身上飄出來的。
陽九一揮手,強勁的掌力卷住那些蟲子,帶著它們撞向地麵。
蟲子稍微一撞,就化作一灘黑水,讓那銀杏味愈發濃烈。
屍體不斷慘叫,不斷噴射出那種黑色線蟲。
但不管出現多少蟲子,全都被陽九一巴掌拍爛在地麵上。
房間裡已經全是銀杏味,饒是陽九,此刻也有些受不了。
好在屍體嘴巴大張,不再有線蟲射出。
陽九再次揮掌,用內力將那怪味送出窗戶。
感覺稍微好點,便繼續抓緊縫屍。
直到最後一個傷口被縫好,香已經隻剩下一丁點。
《生死簿》現。
這男屍名叫馬黃河,本是個窮苦書生。
從小到大,他就很倒黴,做什麼都不順利。
比如彆人爬樹掏鳥蛋,都很順利,而馬黃河鼓起勇氣上了樹,結果差點將自己的蛋給摔碎。
長大後,他多次到長安趕考,都是沒能及第。
其實他很有才華,隻要正常發揮,肯定能中榜。
但每次考試時,他都很緊張,導致次次都是發揮失常。
連著考了五六年後,馬黃河心灰意冷,決定放棄。
就在他準備離開長安城時,不小心跟一個富家婦人撞在一起。
那婦人年過三十,保養得相當不錯,皮膚嫩滑嫩滑的。
跟她相撞的那一下,馬黃河也能感覺到她胸前飽滿的山峰。
馬黃河呆呆看著那婦人。
那婦人也是呆呆看著馬黃河。
王八看綠豆對上眼的事,每天都在發生。
馬黃河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他回過神時,他跟那婦人已經躺在了客棧的床上。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那婦人很是滿意,求著讓馬黃河留在長安城。
她是個寡婦,但家裡很有錢,可以養著馬黃河。
這樣馬黃河既能陪著那婦人,還能安心讀書,來年再考,定可高中。
麵對如此誘人的條件,馬黃河心動了,也留了下來。
隻是馬黃河做夢都沒想到,他竟會真正喜歡上那婦人,搞得他根本沒有心思讀書,每天都是換著法兒在哄那婦人開心。
那婦人的確很有錢,而且是他們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馬黃河覺得他做不做官都無所謂。
他考取功名,不是為了實現心中抱負,拯救天下苦難的百姓,就是單純想要混口飯吃。
當上官,就算不貪,至少也能衣食無憂。
馬黃河付出一片真心,卻始終換不來那婦人的真心。
有一天,家裡突然來了一個男人。
馬黃河以為是那婦人又相中了彆的男人,打算去找那男人好好理論,卻聽到那男人竟是那婦人的相公。
馬黃河瞬間就懵了。
這婦人不是寡婦嗎,什麼時候冒出了個相公?
要知道他跟寡婦在一起,頂多不被眾人接受,並不犯法。
可若跟有夫之婦私通,那就是觸犯了律法,被砍頭都不為過。
馬黃河決定離開,趁沒被那男人發現前,趕緊離開。
等他收拾好東西,來到大門口時,看到那男人就站在那裡,手持弓箭,後背還背著一個箭簍,裡麵插滿了羽箭。
“黃河,你走不了了。”那婦人出現在另一側的走廊裡,說話的聲音異常冰冷。
堵門的男人笑道:“這些年,來我家的男人有很多,但他們都平安離開了。”
馬黃河這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落入了一個騙局。
隻是他除了這條命,一無所有,真不知道這瘋癲的兩口子要他的命做什麼。
“我媳婦有了,孩子是你的。”那男人並不急著下手,而是想讓馬黃河做個明白鬼。
馬黃河扭頭呆呆看著那婦人。
那婦人卻是說道:“孩子隻能有一個父親。”
該說的已經全都說清。
那婦人讓馬黃河最好轉過身看著她,這樣看不到利箭朝自己射來,感覺應該會好點。
馬黃河拔腿就朝後門跑。
傻子才會站在那裡讓人用箭射死。
顯然他低估那男人的武功,那男人隻是身子一晃,就出現在馬黃河身前,伸指封住了馬黃河的穴道。
那男人重新回到大門那裡,彎弓搭箭,瞄準馬黃河。
馬黃河怕得要命,早已失禁。
他用哀求的目光看著那婦人,那婦人嘴角帶笑,似乎很享受馬黃河被殺死的過程。
咻。
第一支利箭射中了馬黃河的右背。
馬黃河想要嘶聲慘叫,喉頭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嗖嗖嗖。
那男人不斷搭箭,羽箭一支支射中馬黃河的後背。
直到馬黃河咽了氣,那男人還在射箭。
箭簍裡的箭全都射光後,那男人才發出爽朗的笑聲,來到那婦人麵前,低聲說道:“我們該離開長安了。”
誰知那婦人竟是猛地一刀捅進了男人的心口,獰笑道:“是我們要離開,但不是我和你,而是我們。”
她向後退了幾步,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笑容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