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廠當縫屍人那些年!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武三月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到回過神,她的臉上滿是厭惡。
芙蓉公主這個稱呼,在十年前,就讓她覺得惡心。
哪怕過去這麼多年,再次聽到這稱呼,還是感覺很惡心。
十年前,武三月不過十六歲,是個準備選妃的秀女。
李芙蓉比她小好幾歲,應該是剛十歲出頭的樣子,但心腸歹毒,讓宮中的太監宮女全都苦不堪言。
武三月當時跟李芙蓉有過幾次衝突。
李芙蓉人雖多,卻很頑劣,經常來到秀女居住的地方,看誰不順眼,就逼其脫光衣服,然後喊來大內侍衛圍觀。
大內侍衛若敢不從,就會被李芙蓉毒打,甚至拿匕首亂紮。
麵對李芙蓉的胡作非為,從沒有人敢去皇上麵前告狀。
原因很簡單,李芙蓉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就算殺了人,也不會受到懲罰。
哪怕皇上真會處罰,也隻是禁足而已。
等禁足結束,告狀的那個人,恐怕會性命不保。
但當李芙蓉盯上武三月時,武三月卻是毫不猶豫,將李芙蓉的惡行告知了皇上。
皇上聽後隻是微微一笑,覺得李芙蓉還小,就是貪玩,不算什麼大事。
然而武三月卻痛斥了皇上。
小時候敢偷針,長大後就敢偷牛。
關鍵在於父母如何管教,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李芙蓉的所作所為,隻會讓天下人覺得皇上無能。
武三月記得當時她說的話,可比這要難聽得多。
其餘的秀女都被嚇壞了,連大氣都不敢出。
皇上卻是盯著武三月,半晌後哈哈大笑,傳令將李芙蓉禁足一年,並說以後必定嚴加管教。
而那些被李芙蓉欺壓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全都獲得了金銀財帛的賠償。
或許正因此事,武三月反而擄獲了皇上的心。
但也因此事,李芙蓉恨透了武三月。
在被禁足期間,李芙蓉想辦法逃了出去。
剛開始皇上有派人在暗中保護,但後來,竟是失去了李芙蓉的消息。
皇上傷心了許久,卻沒有責怪武三月。
如今李芙蓉回來,肯定不是要認她這個娘,武三月倒想看看,李芙蓉意如何為。
“讓她進來。”武三月坐在桌案後,麵帶笑意。
十年前她隻是個小小的秀女,就不懼怕李芙蓉,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聖人,李芙蓉在她眼裡更是渺小如塵埃。
李芙蓉走進養心殿,抱拳道:“芙蓉見過武美人。”
李芙蓉當年離宮時,武三月正是被封為美人。
可見在李芙蓉心中,不管過去多少年,武三月永遠隻是個美人。
武三月沒有說話,而是仔細打量著李芙蓉,十年過去,李芙蓉從當年的小惡魔,竟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武美人,我來找你,就是想要勸你彆再做錯誤的事,速速將皇位還給家兄李星河。”李芙蓉倒是心直口快。
看她從容不迫的模樣,武三月真不知道她哪來的底氣。
就憑李芙蓉現在的胡言亂語,她傳令將其亂棍打死,一點都不為過。
“武美人啞巴了?”李芙蓉顯得很不耐煩。
武三月輕笑道:“芙蓉回來就好,朕會給你安排好的住所,正好過幾天吐蕃王子會來長安,朕正不知該將誰派去吐蕃和親,芙蓉你回來得正好。”
“你……”李芙蓉大怒。
想不到武三月居然還安了這種心。
武三月微笑道:“芙蓉,莫非你想抗旨?”
李芙蓉心頭縱有再多的怒火,此刻也無法發泄。
她很清楚,這天下,已經是武三月的了。
就憑她一個人,根本無法對抗。
“武美人,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李芙蓉轉身離去。
武三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輕笑道:“這小屁股扭得還挺好看,吐蕃王子必定喜歡。”
不過她心裡很清楚,真若將李芙蓉嫁去吐蕃,絕對換不來兩國間的和平。
必須得先好好調教李芙蓉,才能出嫁。
到最後這肯定隻是個美好的想法,李芙蓉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調教好的人。
在屋子裡悶了小半天,武三月打算到外麵透透氣,順便去跟甘思思聊聊天。
甘思思住的地方,距養心殿非常近,守衛森嚴。
那邊若出了事,養心殿這邊的侍衛,也能迅速趕過去。
既然讓甘思思住在宮裡,肯定得確保萬無一失。
剛出養心殿,卻是迎麵碰到了李星河。
李星河回到長安後,又過上了那種閒雲野鶴般的生活,很少進宮來請安。
現在他匆匆而來,想來也是為了李芙蓉。
“娘見過芙蓉了?”李星河行過禮,低聲問道。
武三月笑道:“剛見過。”
“芙蓉可有失禮之處?”李星河很是擔心,李芙蓉若是衝撞了武三月,後果會很嚴重。
武三月輕笑道:“沒有失禮的地方吧?就是稱呼朕為‘武美人’,讓朕趕緊還江山給你。”
李星河撲通跪下,額頭冷汗狂冒,想要替李芙蓉辯解,卻是無法辯解。
“星河,你起來吧,芙蓉離家這麼多年,早就養成了野性子,我自不會跟她計較。”武三月心頭其實最忌憚的人,還是李星河。
李星河真是太聰明了,聰明到讓她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懲處他。
往往這樣的家夥,藏得最深,最是可怕。
李星河站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總感覺武三月越是表現得毫不在意,心頭的怒火就越盛。
畢竟李芙蓉來見武三月,竟說那種話,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開玩笑。
“還有事?”武三月看李星河還跟著,微微皺眉。
李星河趕緊抱拳道:“兒臣告退。”
出宮後,李星河趕緊去找李芙蓉。
李芙蓉似乎猜到他會來找,就在宮門外不遠的地方等著。
“芙蓉,你太衝動了。”李星河一見麵,就黑著臉說道。
李芙蓉笑道:“哥,在我心裡,那賤人永遠都是武美人,而這江山,本就是你的。”
李星河怒不可遏,抬起手很想抽李芙蓉一記耳光,終是沒能下得去手。
這些年浪跡江湖,李芙蓉肯定也吃了不少苦頭。
隻是李芙蓉這麼瞎搞,早晚會將他們兄妹害死。
“哥,放心吧,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過不了多久,天下人都會知道,武三月是個妖孽,隻會帶著他們奔赴地獄深處,唯有哥,才是他們的救星。”李芙蓉此次進宮,故意刺激武三月,也是想看看武三月的能耐。
一個女人能坐在龍椅上,統治天下,必然很有本事。
但武三月還是讓她平平安安出了宮,她此前倒是高估了武三月的實力。
正常來說,在她說出那些話時,武三月應該會立即將她拿下,而不是放任她離去。
李星河知道他的這個妹妹,早就變了,隻是沒想到她竟會變成這樣。
“芙蓉,你要做什麼?”李星河皺眉問道。
李芙蓉笑道:“兄長很快就會知曉。”
說完,也不理睬李星河的追問,大步離去。
……
傍晚過後,陽九坐在縫屍鋪門口,在等範青。
範青回到了長安,跟定妄之間的糾葛,也該清了。
誰知沒等來範青,李芙蓉倒是大搖大擺而來。
李芙蓉走路的姿勢,該怎麼說呢,應該是……風騷?
她的眼睛一直看著陽九,嘴角帶笑,很是嫵媚。
陽九看得很帶勁,待李芙蓉在他身前停下,笑眯眯道:“我不記得我有讓雲雨樓的姑娘上門。”
“你……說……什麼?”李芙蓉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的確,她今晚來找陽九,就是要色誘陽九,隻是沒想到她刻意賣弄風情,反被陽九當成了雲雨樓的姑娘。
真是可惡。
陽九歎道:“我已經成親了,這逛青樓的事,不能做。”
“你……”李芙蓉怒極,都想拔劍。
倒想問問陽九,你見哪個青樓女子出門,手裡還拎把劍的?
“陽大人,久等了。”範青從一側快步走來。
聽到這聲音,李芙蓉身子拔地而起,踩著縫屍鋪的屋頂,迅疾消失。
既然要色誘,肯定不能讓陽九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白天剛跟範青在養心殿外見過,範青必然會拆穿她的身份。
當然她根本不會跟陽九來真的,隻要陽九的心念,哪怕隻有一丁點的動搖,她就能用幻術操控陽九,讓陽九以為在幻境中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陽九站起身,笑道:“範大人,請進。”
要進入縫屍鋪,範青心頭有些犯怵,表現得完全不像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
範青咬咬牙,走進縫屍鋪,裡麵的布置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更妙的是在那張大床上,赫然趴著四隻貓,看起來都很可愛。
“你們怎麼在這裡?”陽九看到橘貓一家時,不由愣住。
橘貓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天都黑了,還不去抓老鼠?”陽九斥道。
範青嗬嗬笑道:“陽大人,你跟貓說話,貓也聽不懂啊。”
白雲都在這裡,可見這一家四口將這縫屍鋪當成是它們自己的家了。
陽九看到定妄已經從小紙人裡出來,就站在旁側,便笑道:“範大人,有人……想要見你。”
“誰?”範青再次環顧。
這縫屍鋪就這麼大點地兒,裡麵的陳設,一覽就能無遺。
想要見他的人,總不能藏在床下麵,或是縫屍桌下麵吧?
陽九低聲道:“你閨女。”
“陽大人,你……”範青臉色遽變。
定妄早就知道,範青就是她們的親爹,此刻能夠見一麵,倒也不錯。
如果她們還活著,她們肯定無法原諒範青當年遺棄了她們。
但如今,她們早是孤魂野鬼,也經過了這世間太多的苦難,知道當年範青所為,也是迫不得已。
她們留下來,就是想跟範青見上一麵,僅此而已。
陽九笑道:“定妄就站在你身後。”
範青隻覺後背直冒寒氣,緩緩轉身,果然看到了定妄。
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居然都帶著笑。
範青抬起手,顫抖得厲害,喉頭乾澀,難以出聲。
“爹錯了,爹……”範青猛地撲通跪下,泣下如雨。
定妄想要將他扶起,卻是不行,隻得求助地看向陽九。
陽九勸道:“範大人,起來吧,她們要是還在怪你,根本不會等你回來見這一麵。”
就算定妄原諒了他,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陽九暫時出去,
好讓範青和定妄好好聊聊。
至於橘貓一家子,不用理會便是。
陽九剛出來,橘貓就跟了出來,邊叫邊比劃,最後還在地上畫了一張臉。
是李芙蓉的臉。
原來那姑娘此前就來過,卻不知有何目的?
他自然看得出來,李芙蓉不是青樓女子,隻是她走路的姿勢實在過於風騷,便忍不住調侃一下。
雖說在縫屍的時候,陽九是在行善積德,但因插手江湖和朝堂的事,肯定也會樹敵無數。
敵人若覺無法正大光明除掉他,轉而用點陰謀詭計,再正常不過。
不過既然看到了李芙蓉的臉,要找到李芙蓉,還是很容易的。
縫完天字號房的屍體後,魏忠賢叮囑陽九暫時好好休息。
等再過幾日,魏忠賢要讓陽九做的事,相信陽九會很喜歡。
陽九對此一直都充滿了期待。
最近一段時間,也不見馮豹的人影,鬼知道在做什麼。
半晌後。
範青和定妄走出縫屍鋪,雙雙道謝。
陽九起身笑道:“範大人客氣了。”
“爹,九爺,那我們就先走了,再拖延下去,恐怕閻王爺都不要我們了。”定妄的兩張臉都笑得很歡快。
範青心如刀割,當時若他留下定妄,撫養長大,雖然會受儘白眼,好歹也不會骨肉分離。
隻是如今後悔已然無用。
範青道:“走吧,記得常來夢中看看爹。”
定妄點點頭,身軀倒飛而起,很快消失在星空中。
《功德簿》現:
宿主幫定妄了卻遺願,獲得五十點功德,目前剩餘功德點數為一千九百五十。
“陽大人,真不知道……”範青抹掉眼眸裡的淚水,聲音卻變得哽咽。
陽九笑道:“範大人,感謝的話,就不要說兩回了。”
範青哈哈大笑。
“陽大人,殿下的屍體,就在東廠。”範青說道。
陽九道:“也不知道督主今晚會不會將殿下的屍體送過來。”
既然武三月指定讓陽九縫合李星江的屍體,相信魏忠賢不會抗旨。
範青離開沒多久,就有東廠差役抬著李星江的屍體過來。
李星江的身上還插著五支羽箭,前胸和後背都有槍傷,更被長刀捅穿了肚子,死得淒慘。
李星江向來都很自負,覺得他的武功非常厲害,可謂是天下第一。
實則平時跟皇宮裡的侍衛打鬥時,又有哪個侍衛真的敢贏了他?
來到野狼關的李星江,正好碰到了再次對大夏帝國宣戰的金軍入侵,李星江覺得這是他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卻不知武三月早就下令讓薛血除掉他。
就算沒有這道命令,就憑李星江的自負和魯莽,早晚也得死在戰場上。
最糟糕的情況是在李星江的胡鬨下,金軍入關,邊疆百姓流離失所。
陽九關上縫屍鋪的門。
橘貓一家倒也識趣,主動從門洞裡鑽了出去。
洗把手,點上香,陽九開始清理李星江身上的利箭。
一眨眼的功夫,李星江的靈魂居然出現在縫屍桌旁邊,一雙充血的眼眸死死瞪著陽九。
李星江活著的時候,就很憎恨陽九。
現在死了,屍體卻落到陽九手裡,想來他心頭的恨意,更是到了極致。
陽九看到李星江,笑道:“原來你在啊。”
“你……”這回輪到李星江吃驚。
他站在這裡,在想該如何做,才能拉陽九跟他一起下地獄。
結果嘗試好久,不得不放棄,他什麼都做不了。
陽九笑道:“不用驚訝,我能看到你,這很正常。”
“我想做點什麼,阻止你縫屍,更想殺了你……”李星江恨得牙癢癢的。
陽九將羽箭拔出來,隨手丟到旁側,又將折在肉裡的箭頭拔出來,笑道:“我會很快送你去地府,結束你的痛苦。”
死後還有這麼深的恨意,若放任不管,就算李星江的屍體不會屍變,靈魂肯定也會變成厲鬼。
看到陽九開始縫合傷口,李星江仍是什麼都做不了,隻能乾著急。
“殿下,死在你手中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陽九邊縫邊問道。
李星江沒有回答。
破損的屍體若是不縫就下葬,很容易發生屍變。
但若將屍體燒掉,靈魂又極易化成厲鬼。
可若先將靈魂除掉,再焚掉屍體,那就真的什麼都不會剩下。
“想不到殿下還挺猛的。”陽九也不知道是在損,還是在誇。
李星江一言不發,隻是眼睜睜看著屍體上的傷口,一處處被縫合。
“你看腸子被捅斷真的很麻煩。”陽九在縫腸子的時候,又是忍不住吐槽。
看到最後,李星江總算明白,為何陽九能得到魏忠賢的器重。
在縫屍人當中,陽九的水平無疑是最高的。
最後一處傷口縫好後,李星江也認命了。